文/張忠本

進學故居

升小學三年級那年暑假,沈家、馮家、陳家、林家都遷離台南。我家則遷入台南特派員的官舍,位處進學街,是一間連棟的二層樓帶庭院的洋房,我們從1954年一直住到1967年。

進學街一帶多是國有財產局接受日本留下來的官舍,租借給政府機關當宿舍。住戶多是隨政府遷台的中高階公務員,如我們那條巷子內,有四棟空軍眷舍,一棟台電宿舍,一棟警官官舍,及我家居住的中央社宿舍。另有兩棟是薛岳將軍的舊屬居住。台南本地人只有3~4戶。後面及鄰近巷內也都相仿。

因此進學街一帶成了離鄉背井外省人的聚落。只是來自不同的省份、生活習性都不同、生活空間又十分侷促,鄰居相處並不和睦。如背對我家的台南女中宿舍,兩層樓分住兩戶台南女中的老師家眷,彼此爭吵後互不往來,不打招呼、不講話,偶爾還為些小事爭吵不休;隔鄰的空軍宿舍樓上、樓下兩戶亦然。其他還有街坊鄰居公然在巷弄內操著不同省份的鄉音大聲吵架者。

我的父親常年在台北工作,不常回家,那時候從台北坐成功號火車到台南還是件奢侈的事。大哥已上台大,二哥進了海軍官校。家中由母親獨挑大樑,外婆協助作家事,我們兄弟姊妹五人,大姊、二姊、我、大弟及么弟,不知天高地厚,更不識愁滋味。

母親、外婆與人為善,與鄰居相處十分和睦,但屋內卻是大呼小叫。姊妹、姊弟及兄弟間爭吵不休,加上媽媽的呵叱聲。母親常說「一母生七子,七子各不同」,我們兄弟姊妹個性差異很大,爭吵衝突難免,而且生活空間小,彼此容易發生摩擦。不過我們總是很快和好如初,週日一齊上教堂。惟如今我們手足七人,只剩五人,但卻十分珍惜,彼此照顧,甚至關愛及於下一代。

【寅支卯糧的日子】
政府遷台早期台灣社會生活普遍清苦。我家兄弟姊妹眾多,食指浩繁,更加拮据。記得童年家中沒有儲蓄,只有父親一份薪水,父親寄來的生活費,不到月底就花完了。於是買日常用品不得已向巷口小舖的老闆娘賒帳;若不巧,家中有人感冒生病,到常看病的民生東路孫小兒科,也是先拿藥、掛帳,日後再付費;忘不了醫師娘和顏慈祥的對母親說「沒要緊、沒要緊」。甚至,不得已母親去向親友借錢周轉。每月下旬,媽媽常要我與姊姊寫信給爸爸,催促家中已沒錢了。父親的薪水姍姍來遲,母親收到立即還清舊債,還完債又所剩無幾,於是再週而復始過著寅支卯糧的日子。

也有一些教會的伯母,如孟瑜昭牧師的母親,及陳師孟教授的母親,在我們開學時,主動詢問並金援我家。母親非常了不起,每一筆借款她都記得很清楚,一有錢,或父親領了年終獎金,她總是優先償債;即使是別人主動的金援,她也一筆一筆的清償,絕不佔人便宜。日後我們兄弟與這些兒時玩伴及他們的長輩相處,只有感恩,並無愧疚。

我家住台南,從1949年至1967年共十八個年頭,過了我大半青春歲月。最難忘的是夏季鳳凰花開,滿樹橘紅,風一吹,落葉繽紛,又是一地燦爛。當年沒有旅遊機會,台南古蹟「延平郡王祠」、「孔廟」、「赤崁樓」、「安平古堡」,寺廟「法華寺」、「竹溪寺」、「開元寺」成了我們小學「遠足」常去的景點。當年古蹟不如今天維護的完整,但人煙稀少,反而多了一些清幽與靜謐。

台南市是最有氣質的都市,在文化與歷史薰陶下,又多了一份質樸。

令人懷念的故鄉 台南!

更多評論:草根影響力新視野

延伸閱讀:
火車飛俠-回想當年春運…
其實,我們一輩子只做兩件事
死亡哲學
當我們終將離開父母
心之探索-唯真唯善唯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