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秋芳(新和長老教會師母) Photo Credit: Richgold @ pixabay by CC0 Public Domain

教會會友中有幾戶是採竹人家,茂密的竹林仰賴著的是後寮溪溪水的長期供應。我原本以為竹林有土有水,不需要太多的照料就會在春雨後冒出筍子,採竹人只要悠哉悠哉的拿著一支綁著長竿子的刀鏟,就能坐享收成。

拱竹小徑成盛夏涼亭
在我們實地跟著教會的長老夫婦走一趟竹林後,就知道我的認知是膚淺的。我們的小機車穿過台糖林區一畝一畝的樹林,轉入一條被兩邊老竹叢拱成密不見天日的小徑裡,小徑的濕暗及路面鋪滿潮濕的枯竹葉,讓我們的機車騎得緩慢而戰兢,若連人帶車一起滑倒,絕不是一件有趣的事。

這一段小路約莫100公尺,拱竹下有一股陰涼的風,是盛夏避暑的清涼之處,是竹農及附近農民可以稍歇的休息之地,也是最天然的涼亭。

出了這一段路後,我們又須再次頂起頭上的豔陽,繞過幾畝光蠟樹園後,才到達溪邊的斜坡入口。長老在斜坡路口等我們,他說沒人帶路的話,我們一定看不出哪裡是路。

那是長老夫婦在一大片的野草叢裡,以鐮刀和鋤頭開出來的便道。我們一路緊跟著長老的步伐往下走,路的寬度只夠左右兩個腳板的交替迴旋,而兩邊同肩高的植物,開著或橙或黃的美麗小花,有些還會嬌腆的逗弄著我們的臉頰呢!到了溪底,別有洞天。那是溪邊的一小塊地,不知從哪一代的祖先就開始利用溪床來種點短期可收成的蔬果,也種竹子,加減有一些竹筍的收成。

對我們這個封閉地形的山區居民而言,有地可種,他們都願意勞動。他們不會去計算勞力的成本,只要有一些收成可以餵養一家老小,就是一個好工作。

比太陽早起 只為嫩筍
那是我第一次真正的接近竹子,是帶著和善而沒有懼怕的心情。我靠近了才看清楚,竹叢是長在一壟一壟的沙土上,有些竹腳還要用舊衣服覆蓋,來保護剛冒出頭的筍子寶寶呢!

長老說,春天的雷雨之後,就是市場上可以賣得好價錢的綠竹筍,要生寶寶的時候。這段時期,筍農要花很多時間來照料,清晨跟太陽比早起,下午也會等夕陽最後一段餘暉落下時才離開。

筍寶寶的「老化」速度太快,只要一熟就得當天清晨採割送到市場,那是最清脆甘甜的時段,許多老饕級的客人就喜歡起個大早,去搶買當天現採的嫩筍,無論涼拌、煮湯或清炒都很爽口。

長老為我們上了一堂竹子課,他說每支竹子約在生產六支嫩筍後就停產休息,直到入夏後再生六支。連生兩年後,母竹開始枯竭,就必須砍除。九月的白露一到,就要「留筍母,翻筍頭」,留給新筍子寬闊的生長空間。

綠竹叢只要照顧得好,活個十至廿年都沒問題,但若不小心讓竹子開花,就必須砍掉重種。麻竹筍就不同了,幾年後根部會被筍蟲吃掉,就必須在老竹欉旁邊再種棵新竹子。我驚訝的問什麼是筍蟲?沒聽過。長老說,筍蟲獨愛吃筍根,或許只有筍農認識牠吧!

接著長老拿著一把長鏟,輕鬆的切了幾個綠竹筍要送給我們。接著把長鏟交給我,要我也鏟一個試試。我以為很簡單,沒想到長鏟在我手中卻笨拙的使不上力。正如彈鳥,丸泥勝過千金;又如縫絹,短針贏過長劍。那一刻,我就知道什麼叫做專業了。

採竹人家 不憂不驚
我們還有一位姊妹會友臨溪而居,她家門前就是一大片竹林。她說竹林帶給她許多快樂,竹葉是許多鳥類停歇的住所,每日清晨都是美妙的音樂時間,各種鳥兒齊鳴齊唱,是她最大的享受。

晚間,偶爾會看到飛鼠跳躍在竹林間;雨後的溪邊,也是青蛙合唱團的重金屬演唱會。她習慣了,但偶爾有親人回來住,會被吵到整夜難眠,無法入睡,想拜託蛙兒們把音量關小一點,也挺難商量的。

還有一位女長老,週三晚上都會獨自拿著手電筒,穿雨鞋涉溪水,再經過一片沒有燈光的竹林,爬上斜坡,穿越草叢,才能到教堂來聚會。這一趟路好辛苦,也很危險,但她說:「我不怕,上帝在前面帶路,耶穌在後面保護,我有什麼好怕?」

竹叢下通常會堆積著一層厚厚的腐葉,那也是夜行的眼鏡蛇安穩的住所。女長老曾經在夜晚的竹林下遇過七條眼鏡蛇,她說,她請蛇閃一邊去,讓出一條路給她過去聚會。說也奇妙,七條蛇都閃開,讓女長老安全經過,而她,不懼不怕。

小青竹絲喜歡爬竹竿,偶爾會在竹叢間盪鞦韆,牠的保護色會讓人察覺不到牠的存在。下次若再經過竹林下,可要盡量避開,別嚇著了。

風很俏皮,喜歡躲在竹林裡吹口哨,裝模作樣的,大手一揮,就把整片竹林搔弄得震天嘎響。竹林裡有風笛聲,我來五年了,還是無法品味出風笛聲裡的情調呢!

傍晚,帶走夕陽,空氣中釋出的涼意,卻讓地熱悶不住的一直翻滾上騰。入夜的部落是悶熱的,人,有點煩躁。只有溪水邊的竹林裡,還有風,還有月,還有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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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請見:《山中牧會拾綴》竹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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