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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是誰逼他們,走到這條路?如果你都把他們當作異類、怪物來看,我們永遠不會理解社會可以做點什麼來做犯罪預防。

 一間4坪大的房間,可以容納多少人?

「硬要塞的話,可以塞10~12人。」台北看守所的戒護科專員告訴我們。周五的下午,受刑人可能還在工場作業,或是在吃飯,「和一舍」的舍房空蕩蕩的,很是安靜。

不過舍房外掛的受刑人名牌,卻揭露了實際住在這裡的人,遠遠超過這些舍房的負荷。一間房平均都住了8名受刑人,除了一張上下舖的小床,其他人必須打地鋪。但舍房裡還包括了俗稱「水房」的馬桶,就在靠近門口的角落,旁邊還有裝著雜物的大型塑膠盒,空間之狹小,無論如何是不可能讓每個人都躺平的,除了有幸分到上下舖床位的,其他人在夜裡可能都要蜷縮著身子入睡吧。

位在新北市土城的台北看守所,目前收容了3023名受刑人(截至2018年8月24日),已超過原本核定的容額(2500人)500多人,而這樣的窘況,其實只是全台監所的一個縮影。全台矯正機關(含監獄、戒治所、強制工作、感化教育等機構)核定收容的名額為5萬6877人,但實際卻收了6萬2634人,超收人數高達5757人(截至2018年7月底)。

「我們也要周休二日啊,」專員無奈地說。

問起受刑人的處遇,台北看守所的秘書易守誠坦承,在幫助受刑人重回社會這塊,矯正機關確實做得不是這麼理想,而要靠更生團契紅心字會這些外部單位的協助。

但他也說,看守所面臨最大的問題是「沒有資源」,5個人住的囚房要住到8個,之後可能還會再增加,生活條件越來越差,在這種環境下,「你如何讓人改變?」

監獄
受刑人盥洗如廁都必須在小小的舍房裡解決,圖為綠島監獄。|Photo Credit: Reuters/達志影像
把他們當作異類、怪物之外,社會還可以做點什麼?

在寫〈是監獄也是病院,當精神犯免死後得到的是「好一點的藥」〉這篇報導的時候,正逢日本處決1995年東京地下鐵沙林毒氣事件的13名犯人,多為奧姆真理教的核心成員。「什麼樣的人,會犯下這麼可怕的罪行呢?」「奧姆真理教真的只是一個邪惡的團體嗎?」帶著許多疑問,小說家村上春樹採訪了曾投入奧姆真理教的8位教友,並將對談內容集結成《約束的場所》。

如果是帶著想看惡魔的心來讀這本書,書中呈現出這些人的面相,其實平凡得令人想打呵欠,教友們多半有著不錯的教育程度,因為對生命、對世界懷有一定的疑問而進入奧姆真理教,不過入教之後,卻因封閉的環境而與社會脫節,以村上的說法,是「在某個地方開始致命的『扣錯扣孔』」,「一留神時,卻已經變成不是自己所追尋、想到達的地方」。

村上形容,在狂熱追求宗教意義的人,大多不是異常的人,也不是奇怪的人……他們或許有點想太多了。也許心裡稍微受傷。或許他們無法順利跟周圍的人真心溝通,而有一點煩惱。或許不能順利找到自我表現的手段,而在自尊和自卑之間激烈地來回掙扎。那可能是我,也可能是你。

矯正機關裡的精神疾患,與奧姆教友當然不能一概而論,但我們可能都忽略,是什麼疾病、困境、或是成長經歷,把和我們生活在同一個社會的他們,推向犯罪?而我們是不是曾以為,把這些人用高牆、鐵絲網隔絕起來,就沒事了?隔一段時間之後,卻期待著「都關了這麼久,這些人總該自我反省夠了吧?矯正機關應該有盡到義務,把這些人『矯正』過來了吧?」

訪談中,心理輔導師陳建安告訴我,思覺失調有些是先天,有些是後天因素誘發的,成長過程中有些問題造成的人格扭曲。而他訪談的受刑人,不少人都有不幸的成長經驗(犯下北投國小割喉案的龔重安、台大宅王張彥文、兩度犯下殺人案入獄的吳敏成,都在家暴或霸凌中長大)。

「是誰逼他們,走到這條路?我們現在會罵那些殺童的,會罵那些罪大惡極的,唾棄他、吐他口水,但我們有沒有想過,當他兒童成長時期被打的時候、生活困頓被社會排擠的時候,有誰想過去拉他一把?」

陳建安說,「如果你都把他們當作異類、怪物來看,我們永遠不會理解社會可以做點什麼來做犯罪預防,否則只會一直發生,發生後就是3天、5天的新聞,又不見了,但故事還是一直在發生,我們沒有教化改變的措施。」

台北看守所; 監獄; 矯正機關; 矯正署; 監所

Photo Credit: 關鍵評論網Abby Huang攝

核稿編輯:羊正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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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出處:監所採訪後記:那些被遺忘的場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