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中某中學這陣子爆出老師霸凌學生的新聞,據媒體報導,某男師疑似因對某學生與家長不滿,除了多次以水管、木板或膝蓋毆打該名男同學外,更讓學生站在講台上,當著全班的面,以「性霸凌」的言語侮辱該名同學。最誇張的是,更以性污辱的名稱開設粉絲專業,將霸凌延續到網路上,學生身心嚴重受創…
追著這則新聞的後續發展,若報導內容為真,字字句句都讓人讀著心碎、心痛…某些被懲罰的畫面,也喚起腦海中學生時期的回憶。
國中時期,二十幾年前的台灣社會,老師是可以「合理」的用各種方式「教訓」學生,而現在看來,這些方式盡是各種對青少年身心的羞辱。少一分打一下、挨板子已經是家常便飯,我曾經親眼見過課堂間,女同學因為偷看愛慕者送來的情書,被老師撞見,當場在全班面前賞她幾巴掌,赤裸裸、又大又重的聲響,毫不留情的讓她白皙臉頰瞬間又紅又腫;班上的歷史老師,除了打巴掌、擰耳朵、抽手心外,用極盡羞辱的言語辱罵學生、把不及格的考卷丟在地面,讓學生在地上找考卷或者趴跪在前面講台訂正考卷;化學老師為了展現自己的創意,除了用電蚊拍當懲罰工具,更精心調配了特製的化學液體,只要遇到答不出問題的學生,就懲罰性的往他身上淋幾滴,還因此造成校草男同學臉部灼傷…
當年因為成績好,我幸運地逃過了各式「酷刑」,但就算是旁觀者,這些畫面現在想來都覺得十分不舒服。
而對我來說,最創傷的回憶,應該是小學五年級…
五年級時,班上來了一位男導師,約莫三、四十歲。老師對我寵愛有加,當時不僅指派我擔任班長,更時常把佈置教室、代表班級比賽的重任交付給我。有一日與另外兩位同學留校佈置教室,我一時興起,嘴賤編起了歌,依稀記得歌詞的內容是取笑男老師的皮膚坑坑疤疤、猶如月球表面。第二日,老師憤怒的把我叫到教室前方辦公桌前質問,原來另一位在場的女同學,私下向老師打了小報告。我知道自己的「壞嘴」闖了禍,承認犯了錯、當面向老師道歉,並願意接受懲罰。但似乎仍無法平息老師的怒氣…
那天之後,我每天早晨會被叫到教室前方的辦公桌旁罰站、當著全班的面被老師責罵:「我們就來看看是誰先逼走誰!我就跟你耗下去!」、「可惡至極、不要臉。」、「從沒看過像你這麼糟、這麼爛的學生!」11歲的我,不知道該如何做才能挽救破碎的師生關係,只能每天早上等待被罵完一輪哭著走回座位。那是學生生涯最漫長的一學期,因為飽受壓力與憂鬱情緒,根本無心念書,我的成績一落千丈,從第一名掉到第十一名。經過難熬的一百多個日子,學期結束後老師就離開學校了,「去了哪裡?」「甚麼原因?」沒有任何人知道,從此再也沒有他的消息…
而這段始終未曾好好處理的傷口,也猶如心中看不見的芒刺,總是在不經意回想時,隱隱作痛。
二十幾年後,我成為了助人工作者,執業過程中,聽聞了太多相似的故事,我協助個案不再以「受害者」的角度顧影自憐,而試著以更多元、同理的視角,去理解「加害者」,看見他們的限制、情節,甚至過往的創傷。從小被母親冷落而憤恨不已的個案,在得知媽媽曾流產罹患產後憂鬱後便沖淡了多年來的憤恨不滿;被父親施以嚴格打罵教育長大的孩子,在理解父親的成長背景、過往所受的教育與價值觀後,對於兒時身心的傷痛也釋懷了許多…
而我,不知何時開始,也漸漸有勇氣與力量回顧這段二十多年前的往事,這一次終於可以不再聚焦自己的委屈受傷。「我的嘲弄雖非惡意,但或許卻傷害了老師一直以來最介意的痛處」、「被自己最喜歡的學生取笑最在意的外貌,那種感覺一定很受傷、難以接受吧!」、「也或許,他曾因為自己的外表飽受嘲諷甚至霸凌,所以對此才會有這麼大的反應…」
其實,當時的我們都受傷了…
在我能夠試著理解老師行為背後各種可能的脈絡,這段往事回想起來,似乎不再帶有太多難熬的感受了…
而唯一的遺憾大概就是,當年沒有人可以和我談談:「犯錯之後如何取得他人的原諒?」、「一段關係的破碎,該如何修復?」沒有輔導系統針對師生關係進行介入,當然,除了學生的心理狀態外,也沒有人了解老師的心理狀態怎麼了?
如果,當年有相關的資源或專業介入,或許,這個傷口不需要等到二十幾年後才緩緩癒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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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出處:每天被老師飆罵「從沒看過這麼爛的學生」,其實我們都受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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