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展：直視當代貧窮–《當收入只夠填飽肚子》】

你認為貧窮是失業、無家可歸嗎？貧窮不只是沒錢吃飯，而是接連不斷的生活壓力以及脫貧失敗付出的代價，只會讓人只剩下疲憊感。本書作者 琳達．提拉多（Linda Tirado）用極具個人特色的坦率口問，粉碎社會對窮人的成見，討論為什麼窮人會做出這麼多看似不聰明、不理性的決定？

（責任編輯：余如婕）

我為什麼寫這本書？

2013 年秋天，那是十年來，我再度進入校園的第一個學期。我兼了兩份差，我先生湯姆則是全職員工，我們共同撫養兩個小女孩。那段時間是我們好幾年來第一次覺得，生活看起來似乎可以安穩一陣子了。

有一天，在非常疲累的輪班工作後，我上網隨意逛逛，然後在一個我常去的論壇上，發現一個問題：

為什麼窮人都在做自我毀滅的事？

我覺得，我至少可以說明一下我的所見所聞，以及我個人對貧窮的壓力所採取的回應方式。我針對這個問題，寫了自己的看法，貼文，之後至少有好幾天都沒再多想這件事。我是這樣寫的：我就是這樣變成窮人的。

這件事沒辦法一口氣講清楚。但透過隨機的觀察，或許可以解釋某些人的心理過程，但我常常認為，細讀學術上的貧窮問題研究，也不會知道為什麼。我們可以看到貧窮是怎麼回事，或是人們如何變得貧窮，另外，也看得到系統性的問題， 但我們很少看到窮人現身說法。所以，這就是我想做的事。

首先，休息這種事，是有錢人才能享有的奢侈

我每天早上六點起床，先去學校（我修了全部的課，但只有兩堂課必須本人到場），然後去打工，之後去接孩子，再去接我先生，然後我有半小時的時間換裝，接著去做第二份工作。一整天的事忙完回到家，大約是十二點半，然後我要準備其他的課程與作業，直到三點才能上床睡覺。

當然，這不是我每一天的行程，我的兩份工作每周都有兩天休假，我會利用這些時間打掃房子，喝點馬丁尼放鬆一下，然後至少陪陪孩子超過一個小時，再趕點學校的作業。但在這些不必工作的日子，我也會捱到半夜才睡覺。因為，如果太早睡，就會打破睡眠的慣性，我在其他晚上就沒辦法保持清醒，而且我從第二份工作上班的地方，要開一小時的車回家，所以我不能打瞌睡。另外，除非病得很嚴重，否則我很少請假。

在我的生活中，根本沒有太多時間去思考現在手上正在做的事，只能不斷忙著處理下一件事與下下一件事，完全沒有做規劃的空間。

社會最討厭看見的事：窮人「育種」

我第一次懷孕時，曾經住在周租汽車旅館一段時間。我當時的家當只有一個沒有冷凍庫的迷你冰箱，還有一台微波爐。另外，我領有婦幼營養補助方案（WIC）的補助金。我從罐子裡挖花生醬吃，嚼冷凍的墨西哥捲餅，因為二美元就可以買到十二個。如果我有爐子，就不必遷就這種便宜貨牛肉捲餅。

但我懷孕了，需要吃肉。我可能沒有得到任何產前照護，但我的智力讓我知道，肚子被搞大的時候，要盡量吃蛋白質和鐵質。

我知道怎麼煮東西，因為我在高中上過家政課。大部分窮到像我這樣的人，都還不會自己煮東西吃。在我的經驗中，花椰菜處理起來滿恐怖的。另外，一定要有爐子、鍋子，還有調味料，而且，不管多累，一定要清洗碗盤，不然就會有蟲子上門。

對很多人來說，這是一件相當重要的生活技能。雖然算不上什麼偉大的事，但真的很重要。如果你做得不好，可能會害家人生病。 而因為過去的失敗經驗，我們已經學到教訓，千萬不要太努力想晉升中產階級，因為努力之後的下場都不好。

一再嘗試，卻一再失敗，反而會讓你覺得更糟，所以最好不要再試了。只要有美味又便宜且保存良好的食物可以吃就好了。垃圾食物可以讓我們開心，我們為什麼要放棄？ 我們的樂趣真的很少。我家距離最近的美國家庭計畫診所（Planned Parenthood），有三小時車程。這可是一大筆油錢，很多婦女根本負擔不起；即使你住得很近，你也不希望別人常常看到你進進出出。

我們意識到的是，我們不是「懷有身孕」，而是在「育種」。 我們生孩子的理由，我猜大致和有錢人一樣，就是渴望有小孩。沒有人喜歡窮人懷孕，但他們對墮胎批評得更嚴厲。

政府給的方便，就是這麼一丁點

也沒有很多其他的好處，特別是愛國者法案（編註： Patriot Act，九一一恐怖攻擊以後，美國國會通過這個法案，以防止恐怖主義為目的而擴張了美國警察機關的權限，其中包括擴大控制金融活動）通過後，就很難在銀行開戶。沒有銀行，就要花很多時間去找可以兌現支票的地方，才能拿到錢付帳單。

另外現在大部分的汽車旅館都規定，要用信用卡才能訂房間。有一次，我在雨中漫遊在舊金山街頭五個小時，身上的現金將近一千美元，即使我願意拿五百美元當押金，並交出我的手機當成擔保品，還是租不到房間。

改善現狀沒有意義，貧窮會讓我們隨時丟掉工作

沒有人好好想過憂鬱這回事。你們必須理解，我們自己很清楚，我們從來沒有不累的時候，我們從不懷抱希望，也從不度假。從來沒有過。 我們知道，身為窮人就保證，我們永遠不會有錢。所以，對我們來說，改善現狀，也沒有太大的意義。

我們不找正職工作是因為，我們沒辦法保持良好的狀態，以隨時保住工作。 我可能可以成為很棒的法務助理，但我被拒絕過很多次，因為我「不符合公司形象」，這算是「祝你好運，但請你滾蛋吧！」的委婉說法。我的烹飪技術夠好，但我老闆不讓我當侍者，因為我「不符合公司形象」。

我長得不漂亮，我有缺牙，皮膚很差，看起來就像是在靠維他命 B12、咖啡與尼古丁維生，晚上不睡覺一樣。美麗的儀容是有錢才負擔得起的東西，當你必須夠漂亮才能獲得那些好工作，為這個努力是沒有用的。沒有人知道，煮東西會引來蟑螂。我曾經花很多時間刺穿蟑螂的肚皮，然後串在牙籤上，以嚇阻其他蟑螂進門。這招沒用，但很好笑。

為什麼窮人老愛花錢買非必需品？

「免費」只為有錢人存在。我們學校提供一些免費的保險套，這點子真的很棒，但大部分的窮人不會踏進大學校園。因為我們並不屬於那裡。那裡有一家診所？ 太棒了！ 但還是要負擔部分費用，所以我們不去。而且，診所裡的人只會告訴你，你必須去看專科醫生。真的是這樣嗎？ 這對我好像是登陸火星的任務一樣。

對我來說，「低價」與「折價」聽起來就像「你還是要付錢」，所以我們不去，反正他們也不能實際幫什麼忙。

我抽菸。雖然很貴，卻是我最好的選擇。你看我，我一直一直都處於筋疲力竭的狀態，我很需要提振精神的興奮劑。當我累得沒力氣再走下一步時，抽個菸，我可以再撐個一小時。當我被激怒、被打擊，無法再完成任何一件事時，抽個菸，讓我覺得好過一點，雖然只有一下下。這是我唯一能保有的片刻放鬆機會。這當然不是一個好的選擇，卻是我唯一能做的事。這是我找到唯一讓我不致於崩潰或爆炸的事。

我做了很多糟糕的財務決定。但從長期來看，這都不重要。 我永遠不可能脫貧，所以這星期某一張帳單或某兩張帳單沒付，又有什麼關係。這不是我做點小小的犧牲，就可以馬上改善的事。讓我徹底退縮的原因，不是我在溫蒂花了五美元，而是，我現在已經知道，我就是一個徹徹底底的窮人，以後也是。

並不是只要我平常縮衣節食，犧牲一點小確幸，有一天我就有大錢一口氣買到夢想中的東西。情況不會改變，根本不值得這樣做。所以我的人生中沒有什麼太大的樂趣。錢有多少，我就花多少。 因為，口袋有錢的時候，不管你有多精打細算，反正錢三天內就會用光。當錢永遠不夠用的時候，錢就不再有太大的意義了。

我想，這跟錢太多是一樣的意思。

貧窮是很淒慘的，而且讓人失去考慮長期問題的能力

這就是為什麼你可以看到有人的家裡，四個小孩各有不同的爸爸，而不是只有一個。為了生存，你只想抓住任何人。你們不知道，覺得自己是有價值的這股力量有多強大，這股力量比食物還要根本。你去找這些人的時候，至少在一個小時內，你會覺得自己是可愛的，但這也是所有你能得到的。

長期來看，你可能和這些人一點都不相配，但在這一刻，他們讓你覺得自己是有力量、有價值的。一個月後會發生什麼事，一點也不重要。因為不論一個月後會發生什麼事，可能和今天或上星期發生的事，沒有什麼差別。所以，全部的事統統都不重要。

我們根本不做長期規劃，做了只會讓自己心碎。總之，最好不要對未來抱著希望。有好處可拿的時候，能拿多少就拿多少吧。

我不是在請求大家的同情。我只是要解釋，站在一個凡夫俗子的標準，為什麼從外人的眼光看來，我們都在做糟糕的決策。這就是我們的生活，這就是我們的防衛機制，也是為什麼我們想的不一樣的原因。這當然有點自暴自棄，卻比較安全。我說完了，希望對大家的理解有幫助。

我以為，也許只有幾個人會讀到我的文章，然後受到一點震驚。但很多人卻開始分享轉傳我的文章。有人建議我，把文章貼在我們常去的網站首頁上。這樣做還滿常見的， 所以我貼了。接下來就發生了天翻地覆的事，赫芬頓郵報（Huffington Post）把我的文章貼在頭版， 接著《財富》（Forbes）也刊登了， 連《商業內幕》（BusinessInsider）也上了。

（ 本文書摘內容、圖片出自《當收入只夠填飽肚子》，由 好優文化 授權轉載，並同意 BuzzOrange 編寫導讀與修訂標題。首圖來源：Leroy_Skalstad, CC Licens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