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賽玉 圖片來源:Pezibear

我又坐在圖書館臨窗位子上,下望那棟在春雨中,典雅且別有一番韻致的物理館。

那是一棟掩映在紛紅駭綠樹叢中的系館,階前種了一棵壁虎藤蔓,如楓葉心形的葉子,爬滿了整片牆,遠看像中世紀的城堡,帶著斑駁的玫瑰色彩。堂皇的館舍旁有一寬敞河道流經,岸上遍植楊柳及櫻花,我想像那一道清淺的河流是康河,應該聽見學生們的划槳聲啊!

物理系館卻有浪漫外貌
第一次發覺這棟系館的美,是在上學期剛回到告別許久的校園教書,坐在總圖六樓的位子上,不經意的眺望,正好目睹黃昏時分的彩霞映滿整片天空;夕陽餘暉中,那棟大樓彷彿有種神光臨近。我向經過的學生詢問那是什麼館?學生回答:「物理館。」

我心中一震,本以為「物理」是很規則、理性的學科,系館卻這麼繽紛浪漫?驚詫自己以前在此求學時,怎全然沒有注意到它?現在卻一見它便一見鍾情、神魂顛倒。我如在屈原〈天問〉中情境,不斷在心中發出驚嘆:「那美麗是怎麼造成的呢?是何時開始的呢?」

期末時,我發覺下學期有一門要教的課,正分配在物理館,真不敢置信。第一次踏進這棟偉岸深沉的物理館,我心中充滿好奇與喜悅,感到那般神聖與莊嚴。拾階而上,乍看像是一座迷宮,走進後發覺整棟建築物呈「回」字型,有前門、後門及兩邊側門。再走進去,牆上擺置許多物理大師的圖片,旁邊刻了兩行字:「水木清華,源遠流長。格物窮理,實事求是。」物理就是要格物窮理啊!走到寬敞古老教室,感覺牛頓、伽利略將迎面而來,愛因斯坦正在這漫遊呢喃自語呢!

寒假過後,正式走進這莊嚴的黌宮,隨著春天來臨,館舍前的一列春櫻怒放,婉轉穾然。我忍不住佇足站在花下與吉野櫻對晤相望,瞇眼細細端詳,滿樹繁花,何等無理而妙。

文學與科學的對話
第一次上課,見到我的物理系學生,我對他們說:「我走到物理館,好像阿姆斯壯登月一般。對你們是一小步,對我是一大步!」他們笑著,以為我言過其實,其實雖不中亦不遠矣。這是大一新生的必修課,第一堂課概述內容,期中須閱讀兩本指定書目的報告,期末寫作一篇正規格式的論文,並要參加校內比賽。同學聽後既感驚訝又頗覺具挑戰性。我問他們寫作靈感像什麼?他們回答我寫作靈感像電流通過一般,真是三句不離本行。

許是從事科學的人,喜歡沉思而後回答,繼而侃侃而談並不率爾發言。沒想到第一次上課,兩堂課很快便過去。鐘響了,有兩三位同學還留下來和我討論文學的意義,原來感性與理性可以交流,文學與科學可以對話!

深夜研究清寂如何解?
走出階梯,我以睥睨之姿,重新回望岸上楊柳,我又看見那株櫻花,原先像枯木一般,經冬歷春復活了,每棵樹長出了像鈴噹一般的小花蕊,滿樹生機勃勃,燦爛富麗,叮叮噹噹,一路敲響了春天。

我回去坐在原先圖書館位子上,下望物理館舍,置身在一樹綠叢中。時光流轉,原以為像星光那般遙遠的距離,竟有近身接觸、親手觸摸的一天;不敢置信歷經蹭蹬不偶,繚繞許多彎曲紆迴小路,而今竟回到起點─水木清華。

從文學上游起行,一路顛簸迤邐,以為已到下游,無以為繼,來到這才知剛起步而已。「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

想到從前在這裏求學的光景,那時彷彿有聲音對我說:「你或向左或向右,這是正路要行在其間。」那些年,主雖然以艱難給我當餅,以困苦給我當水,但主總不撇下我,也不丟棄我。我常心慌意亂,但主的溫和使我為大,使我緊緊跟隨,依依戀戀。

我研究常遇到瓶頸,但主的安慰使我剛強壯膽有了盼望;深夜研究室的檯燈總是亮著,那清寂如何能解?我總是在靜夜時步出人文社會學院。我饑渴的閱讀,卻總有讀不完的書;將自己全然擺上,卻總力有未逮。我並不聰穎,只能用努力代替,我死守每一吋土地,毫不讓步,即使片甲不留,「雖九死其猶未悔」。

笑看多年卷中歲月
二十年光陰如電抹,此身雖在堪驚。此刻當我下望那依依楊柳,燦燦繁花,突然覺得一切都值得了,所有傷痕都被塗抹醫治了,我感到心滿意足而無所求。我以眼淚澆灌的文學,她今以伶俜一枝贈我。

逝去的光陰,如水流華花謝,如風行水上,是那樣自然而美好,雖已無影無蹤,往事並不如煙。曾經為了追尋,放棄許多事物,視精金為敝屣,視美玉為糞土。然正如那首詩歌所述,「若不壓橄欖成渣,它就不能變成油;若不投葡萄入醡,它就不能變成酒。」我總邊哭邊唱著:「收去的東西,以自己來代替。」

僅將多年卷中歲月付與淡淡微笑,缺憾還諸天地。「因為在那裏有生命的源頭。在的光中我必得見光」。

一片綠叢點綴一簇如雲霞般的櫻花。風生水起,花樹搖曳,落英繽紛,那花木清影深烙我心,成為美麗的紋身。

Photo Credit: Pezibear @ pixabay by CC0 Public Doma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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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請見:《青春不悔》華木心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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