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默客

一個真實的故事。

這些日子好生漫長，李伯的病在這幾個月之間突然急遽惡化，不斷地進出醫院，李媽悉心照料，孩子們也焦慮地陪伴。老夫老妻一生鶼鰈情深，萬般不捨的李媽很久沒能好好地睡一覺，握著李伯的手，她告訴自己，至少他還活著，活著就有希望。怎麼也沒有想到老伴臨終的時候導演一齣宛如八點檔戲劇性情節的戲碼在這個家庭。

快走的前幾天，李伯拉著她的手，氣息微弱地告訴她，過去這些年，他背著李媽在外面有一個長達30年的女人，李伯不要帶著秘密離開人世，他要在有生之年自首道歉，好袪除心中的愧疚。這一番懺悔像晴天霹靂在李媽心裡丟下一顆炸彈，她努力的回首前塵往事，試著找出許多蛛絲馬跡，尋索那個介入她婚姻的隱形人，許多模糊的影像逐一浮現，內心血脈賁張，卻似拔刀揮劍四顧茫然，不知敵人何在？她感到頹然挫敗，老伴的氣息一天比一天微弱，好像將殘的燈火，終於熄滅。

日子還是要過，強打精神籌備繁瑣的喪禮，面對眾人聲聲節哀的慰辭，何其諷刺啊?只有無語問蒼天。喪禮上，李媽理智地告訴自己，好歹為著相守一生互相扶持的老伴掉幾滴淚，卻是不聽使喚，怎麼也哭不出來。參加太多喪禮，哪個未亡人不是哭到眼睛紅腫，甚至近乎昏厥，需要人攙扶？比翼雙飛的夫妻老妻忽然折翼，剩下一人踽踽獨行走向終點原本就是殘酷令人鼻酸的。

她全然無淚，看著一生的摯愛，以為令人稱羨的婚姻到頭來卻是完全化為虛幻，誠實的告白像一把鋒利的匕首，刀刀刺進她的心中。一直在想不知愛恨的界線在那裡？老伴怎可掩飾的如此天衣無縫？怨自己為何如此深信丈夫，恨他為何要在臨終前掀開不堪的往事，訴諸親友只是徒然遺人笑柄，李媽知道她只能帶著這些傷痕，自我療癒走完剩下的歲月。睹物思人只是平添憤怒，一把火燒盡許多遺物，她知道這些其實都沒有任何意義了，灰燼飛揚中她在想:如果日子可以重新來，她要怎樣自處？

經歷太多無眠的子夜之後，在靜無人聲的黑暗中她忽然頓悟，開始慶幸自己的大而化之，不善猜忌，感謝老伴的細心隱藏，所以日子可以平順，沒有爭吵、謾罵、扭打、傷痛、分居甚至離婚。家沒有破碎，孩子可以享受父母的呵護，完成教育，成家立業，在不知情的三十寒暑當中，她的身心沒有受到背叛的折磨撕裂。抬起頭來遙望天際，好像天開了，許多星星閃爍，似乎看到老伴在向她微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