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貴珊(磐頂教會師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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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遠遠見你載欣載奔,朝我晃動手中的寶物,那是個全新的寵物小盒,你興奮探問,何時可把獨角仙帶回家?只因為母的我,一週前接獲在台北牧會的朋友告知,要留一隻成蟲送你養,於是,你開始迫不及待要完成領養手續,把旅居台北的獨角仙領回家。

在家玩一人分飾多角遊戲
身為家中獨子,我常看你在房裡玩著一人分飾多角的遊戲,自言自語地變換不同音調,我其實無法分辨那是自得其樂,或屈服於現實限制下,一種慢慢演化出的適應技能。坦白說,我無從以自身經驗來對你的處境感同身受。我常覺得自己彷彿一出生便被安置於人歡馬叫的遊樂園裡。

小時候我們五姊妹一起玩家家酒時,可以玩出三代同堂的幸福大家庭;玩校園故事時,演員多到可以安排個敲鐘的校工角色,更不用說上演醫院情節的戲碼了,簡直是熱鬧吵嚷、病患如潮的盛況。因此,當我鼓勵你多和其他家庭的孩子互動,以彌補你沒有手足的缺憾時,我難逃心中隱隱然的自責,甚至一度動念想要領養個女兒,但那想法的背後,一點也不崇高,千絲萬縷,糾結著太多自私與庸俗的濫情。反倒是單純的你,不止一次安撫我,你不需要手足來讓自己的生活更快樂,你常說:「現在自己一個人也很快樂。」

孤單童年發揮不同能耐
我想起莫言曾提及自己成為作家之後,經常回憶童年時的孤獨,「就像面對著滿桌子美食回憶饑餓一樣」;他從小養成自言自語的習慣,經常對著一棵樹、一群牛或天上飄過的白雲滔滔說話。母親為此而憂心忡忡,誤以為她兒子是不是有什麼毛病,因而多番制止他說話,而莫言更為了不辜負母親的教導而給自己取了個「莫言」的筆名。

我不期待你成為作家,但卻意外發現孤單的童年不但使你鐘情於自我對話,也使你愛上閱讀,同時深化了你感性的特質;尤其面對一個「對注音符號沒有好感」的「外籍媽媽」,你知道我把那一團符號視為一群喝醉酒的螞蟻,從來沒有耐心去細細「解讀」你那佈滿「螞蟻」的聯絡簿和國文作業。

於是,你從一年級開始便無怨無悔地擔負起為我朗讀的責任,朗讀你的回家作業,朗讀老師對你的批評指教,但我最大的享受,莫過於聽你春風滿面地,朗讀你自己撰寫的圖文週記;也因為如此,造就了你說故事的能耐與創意。

享受蟲蟻走獸物外之趣
前幾天,家裡某個角落爬滿了螞蟻,你如臨大敵,以聳動的標題語態告訴我:「不得了,螞蟻大軍再度來襲」。我被你這句話逗得大樂,玩味再三,渾然忘記要去與那群敵軍對決。不過,我知道你很享受蹲伏角落,靜靜觀察小動物的行徑,就任由你繼續去與牠們打交道吧。

我想起你數度提出養狗計劃,但我都以室內空間太小為由而婉拒你的要求。我必須坦承自己鮮少主動顧及你這方面的需求與想望,直到朋友提出要與你分享這份獨角仙的成蟲厚禮時,你喜不自勝,自此每天都央求我讓你了解,如何照顧這隻即將來報到的嬌客,除了用心為它命名,還百般叮嚀要我們帶你去買飼料。

今早上學前,你仔細了解獨角仙的成長過程與生命史,當你終於搞清楚一般成蟲大約只有六十天壽命時,你忽然發聲大哭,哀哀戚戚地泣訴怨嘆:「它怎麼可以只活六十天啊?」一大清早,我還奔忙於早餐瑣事之際,倏地被你這番「生命何以如此短暫」的大哉問而搞得有些手足無措,一時不知如何回應…。

生命奧秘等待造物主揭曉

我想起獨角仙的主人曾經提醒我:「開開心心地養殖,學習觀察並與大自然天父的創造共處,是我們能給孩子最好的禮物。」我忽然意識到,或許此時當下,便是開啟這份禮物的莊嚴時刻,充滿興奮期待,卻也少不了輕憐疼惜。

因為你真情流露的這一哭,我坐在你面前,出神許久,瞬間明白了生命的得失與哀樂的輪廓。我知道再說下去,你肯定要遲到了,但我仍想對你說,大自然的生命週期,無法以我們對年歲的長短來理解與惋惜,就像那些只為一夜芬芳與美麗而綻放的花朵,悠然盛開到生命最後一刻,再安安靜靜地凋落而亡……。或許,我們對生命的解釋與理解,對人生長短、生命刻度的定義與接受,相對於大自然的花草生物,恐怕比牠們更難以釋懷。

面對造物主更超越性的計劃與旨意,我們有太多拉扯、不滿與衝突。你雖然只有八歲,但你曾陪伴我度過痛失手足的哀慟與不捨,我想你能明白我的感觸,也知道我們對生命的奧秘,仍心存不解,甚至怨怒,但那些看似無解的提問,雖然有時候實在教人難以接受,但已不再能困擾我們,終究有一天,我們將在造物主面前,等到謎底揭曉、豁然開朗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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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請見:獨角仙的遐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