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張詩華

晚上八點,收拾完餐桌,雅慧已經筋疲力盡。

小一的女兒已可以自己安靜坐在桌前畫點畫,但5歲的兒子還是不免每隔幾分鐘就來跟她說話,要媽媽陪他玩,或是翻翻姊姊的畫筆,鬧得姊姊又不高興的嚷嚷。

雅慧無力顧上這些,她只求專心10分鐘洗個碗,讓心神能徹底抽離,只專注在菜瓜布搓洗碗盤這件事上,什麼都不去想。

洗完碗,還是接著一場又一場的硬仗。兩個孩子要洗澡,還要檢查女兒的作業、簽聯絡本──希望今天老師沒有出什麼複雜需要動腦的作業,或是需要攜帶什麼難以取得的物品。

不知道先生今天幾點會回家,也許是九點?十點?

雅慧的先生,是竹科工程師──也許是醫師,護理師,警察,軍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因為工作而常常無法在家。

無法在兒子打破客廳玻璃櫃門、被玻璃刺傷時,安撫兒子、幫兒子上藥,好讓跟女兒一起發燒的雅慧,能夠好好休息;無法在女兒下樓梯扭傷腳時,抱女兒上樓,好讓當時肚子裡還懷著兒子的雅慧,可以輕鬆一些。無法和雅慧一起張羅女兒上學需要的午休枕、牙刷、12色彩色鉛筆、勞作用的3個衛生紙盒、1把安全剪刀、自然課用的小蝌蚪、桑葉……。無法在兒子半夜尿床時起身善後,或者在兒子腸病毒時停課時,在家中陪他度過每小時每分鐘的玩樂或吵鬧。

因為先生要上班,或隔天要上班,因此在家的時間,那寶貴的在家時間,只能拿來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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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公有一份人人稱羨的「好工作」:薪資優渥,社經地位不錯。可是,雅慧困惑了,到底什麼才叫做「好工作」?

帶著孩子出門時,親戚或鄰居總寒暄:你先生做什麼的啊?喔,不錯啊,有份好工作呢!好有成就啊,妳很幸福哪!……這話聽在雅慧耳裡,她想,怎麼就沒人問,我曾經是做什麼工作的?難道當了媽媽後,「我」就消失了,只能用「媽媽」二字代稱?難道我們的人生價值,只能用工作定義?怎麼就沒人想,我其實更渴望老公能夠更多參與「我們」的生活、「我們」的家庭?

雅慧很少與朋友碰面,她是台中人,隨著老公到新竹生活後,和以前的同學朋友,很難得能聚在一起,朋友中有些因為工作定居台北,有些也隨著另一半,定居彰化、南投、高雄……,總之是四散了,還不都是為了生活?

雅慧的兒子也大了,馬上可以上幼兒園,也許她會有更多空閒。

可是有沒有空閒時間,重要嗎?空閒時,又要做些什麼?──想來想去,她沒有空閒時間。早上送兩個小孩上學後,買菜,洗衣服,掃地,整理每個月帳單、注意繳款期限,給娘家媽媽打通電話……,一眨眼就下午了,準備接兒子放學,然後接女兒放學,接著開始準備晚餐、陪孩子吃飯、收拾、檢查功課、看個半小時巧虎、洗澡……。一天又這麼過去了。老公的存在很稀薄。

雅慧知道,先生不是不愛她,只是因為工作而來的不得已;人人都要工作,都要餬口飯吃,何況工作對先生而言,同時也是重要的成就。

可是她自己呢?雅慧不禁思考,過去還工作的我,是什麼樣子呢?現在當全職媽媽的我,又是什麼樣子?我是沒有經濟地位的「媽媽」?我是家庭運轉的重要支柱?「我」到底是誰?有句話說,「重複就是教育」,而在一天又一天重複的生活當中,「我」被教育成了誰?模範好媽媽?

不可否認,女孩從小常耳濡目染,「維護家庭」是身為女性的重要責任,「母愛」更是常被強調。可是脫下家庭、母親之後,自己是什麼?如果在這份期許當中,我們無法找到自己認可的價值、無法感到另一半的支持、社會的理解,那麼「母親」就永遠是被排除在父系環境、與強調經濟成就的社會價值,之外的幫襯罷了。孤獨而致絕望,絕望而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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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著想著,孩子都睡著了,十點,先生打開家門,雖然一臉疲憊,但是看見雅慧卻柔和的笑了。先生帶了點滷味回來當宵夜,坐在餐桌狼吞虎嚥起來,卻也馬上跟雅慧說,這家好吃,妳快來吃一點。

雅慧感到一陣溫馨;雖然他們都很疲憊,都被整個社會結構趕著走上一條既定的路,可是幸好有這短暫的時光,先生會聽她叨叨說一整天的生活、接女兒放學時老師說的話、兒子的可愛舉動,先生也願意分享工作上成就與煩惱……,也許他們不能天天無憂無慮,可是能被理解與支持,就是令雅慧開心的動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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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出處:先生被「好工作」綁架 妻子則被「好媽媽」框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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