嬰兒響亮的啼哭聲，就像是新手媽媽生命中敲響的第一次戰歌。戰歌隆隆響起（應該是嘎嘎、嗚嗚、哇哇響起才對），不僅讓我的生活重新排序，也激發了為母則強的戰鬥力，曾經我以為越不過的崇山峻嶺，現在我發現原來我可以！

迎接親兒忘卻陣痛之苦
當我人躺在產檯上，聽見嬰兒生出後的哭聲，再由護理師把他抱進我的胸懷，真的就像在吃史上最甜的蜜、境內最甜的果一樣，美好的讓我昏眩，興奮的忘卻夜半陣痛之苦，也完全感受不到生產的疲憊。

產後三天，母子均安，順利出院。我和先生從醫院開車回家，一路上，我的視線就像受到衛星鎖定一樣，離不開懷中沉睡的嬰兒，因為他不是普通等閒的囝仔，他可是我的親生兒子！一想到家中多了一名期待已久的成員，心情就像插上一雙天使羽翼，飄飄然飛到夢想之境。

然而，擁有一個孩子的喜悅就像浮在空中的氣球，還沒有落地來接受現實生活真槍實彈的考驗，直到把孩子抱回家之後。

「多方測試」止住嬰兒啼哭
一回到家，我把熟睡中的嬰兒放在床上，想不到我才轉身不久他就開始大哭，這一哭把我和先生都嚇傻了，不是說新生兒都很嗜睡嗎？他怎麼哭了呢？懷孕期間看過的育兒書籍自以為了然於胸，這下可好，我瞬間失憶，只知道自己腦袋一片空白。

我趕緊把嬰兒抱起來哄，無效；餵奶，不吃。接下來我和先生就不知道該做些什麼，又把嬰兒放回床上，兩人面面相覷，頻頻互問「為什麼」，才發現當事人（嬰兒）和我們都是有口難言。

說時遲、那時快，門鈴響了，已有兩個孩子的妹妹如及時雨般威武駕到。我趕緊開門，把嬰兒奉上。她一看，馬上換尿布，這一換，哭聲戛然而止。

我喊著：「這麼神奇？！」

妹妹一派從容地說：「多方測試。」

原來有這麼管用的一招，叫做「多方測試」？我馬上學起來，等著下回派上用場。

母奶持有者留守戰場
三天之後，原本睡醒就吃、吃飽就睡的嬰兒，開始演出另一套譜。他晚上睡醒後便使勁狂哭，說什麼也不肯把頭湊近媽媽胸脯。沒關係！我信心滿滿搬出不久前領教的「多方測試」，調整餵奶姿勢、換邊餵、換了一邊又一邊、拍背、說話、唱歌、檢查尿布、換爸爸抱、再換媽媽抱、開冷氣、關冷氣、開電扇、關電扇、抱到這房間、再到那房間、躺小床、躺大床…想不到全無用武之地。時間越拖越晚，小孩還在哭，弄得爸媽身軀疲憊、腦袋崩潰。

我到廚房喝水喘口氣，回來時，只見黑暗中，先生沉默地抱著嬰兒狀似在禱告，接著便回房倒頭睡去。身為母奶持有者，我想睡也不能，只能聽著老公如雷般的鼾聲，眼巴巴地留守戰場，禱告求主幫助我不會情緒失控。

天下父母心「視糞如金」
孩子不知又哭了多久才停下來，終於還大家一個萬籟俱寂的夜晚。我已心力交瘁，但不忍心孩子捱餓，決定冒著他再度大哭的風險，抱起來再試餵一次。這次他竟然肯吃了！

終於明白要常常檢查尿布、習慣了小孩就是會哭，新的考驗又來報到。我把小孩抱上尿布檯，剛脫下灌滿尿的尿布，正要換上乾淨的一片，未料就在這不到五秒的間隔中，稀如水般的軟便從那小小的肛門傾巢而出，我還來不及反應，黃色的便體已經發射到我的上衣、褲子，噴滿尿布檯。

我低頭一看，連地板也中槍，糞便滴了好幾灘，再抬頭看小孩，只見他閉著雙眼，把頭轉來轉去，看起來極其無辜。我趕緊伸手抽出濕巾，先把小屁股擦擦再說，冷不防這時又有一道水柱沖天，小孩竟然在這時候尿尿了，噴到他自己肚子上，還把紗布衣弄濕了一大片！

在此之前，我不敢想像清理他人的糞便該有多麼可怕，但就在那一刻，我發現原來我辦得到，而且我還可以捧著他那沾滿糞便的小屁股，衝到廁所徒手用水清洗乾淨。事後我和先生講到小孩拉屎的奇景，兩人還傻呼呼笑得樂不可支，覺得怎麼那麼可愛。我明白了─能夠把糞便視為名符其實「黃金」的，原來是天下父母心。

原來愛是甘願貧乏
直到逐日累積的疲勞就像一小片烏雲慢慢擴散至滿天密布，我才意識到孩子出生後三週以來，我的睡眠時間就像切碎的豆腐塊一樣，無一完好，我才睡熟就得醒，入睡時間從未超過四小時。難怪有人說產後會變得遲鈍，長期睡眠不足的人應該很難有敏捷的思緒吧！

某一個下午，精神恍惚、睡眼惺忪的我抱著孩子餵奶，我想哼首歌給他聽，便唱起多年前學會的一首短歌，旋律用古調，歌詞是聖經約翰福音三章16節的內容─

「神愛世人，甚至將他的獨生子賜給 他們，叫一切信他的，不致滅亡，反得永生。」

我反覆唱詩歌，事隔多年但記憶猶新。唱著唱著，淚水奪眶而出，兩行清淚掛在臉上，而我內心激動莫名。

獨生子對神的意義就像自平面凸起的浮雕，在我心中刻劃出愛的模樣，彌補多年來我對這句經文乏善可陳的理解程度。神把祂懷中的愛子交付給無情的我們，這份對兒子的愛，是我萬萬不願捨棄；犧牲愛子以成全他人，也是我萬萬不能及。

那一刻我也明白了，原來愛是甘願貧乏─

父母甘願為了孩子而不足，小至睡眠、金錢，大至生命、尊嚴；神甘願為了人而匱乏，天父甘願犧牲最愛，耶穌甘願受死。

戰歌會一直延續下去
我一直相信，人能夠愛，乃是被賦予的恩典，而非自發的能力。但我卻說不出從什麼時候開始，是得知懷孕的那一刻嗎？是大腹便便的十個月嗎？是在產房生出他的時候嗎？還是在我們甚至沒有這個孩子之前？對這個孩子的愛似乎就已經賜給我們，讓我們有能力去愛他、照顧他。

神的愛提升了我的信心，使我不致被疲倦擊倒。既然神賜給我們一個嬰兒，祂也會幫助我們成為好的父母，而我需要謙卑來信靠祂。

我舉起發酸的手臂，又一次把嬰兒抱進懷中餵奶，心想親餵不知道還撐得了多久？這時候兒子伸出他的小手，捧住他正在吸吮的乳房，在我懷裡認真地吃著。我的心融化了，我知道我一定可以安然度過。

每當兒子抬起頭來，用純淨的雙眼凝神注視我的臉龐，那一刻就彷彿童話裡的魔鏡，當我問：「誰是世界上最美的女人？」那澄澈的眼神回答我：「最美的女人是母親。」

於是我知道哺乳戰歌會一直延續下去，即使當他離開我的胸懷，即使當他不再那麼需要我，我都會為他奮戰到底，直到生命的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