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黎松子
時值寒假,我終於忙完了回趟老家。我的老家在農村,屬於山的那一邊其實還是山的地方,幾年前還沒有手機信號,打電話需要從山溝爬到山頂沒阻擋的空曠地方,家鄉山清水秀有著我美夢一般的童年。然而在外漂泊多年,每年能回家的時間也就那麼幾天,剛剛適應沒有熱水器、沒有抽水馬桶、在院子裡散個步還要提防被好鬥的公雞叼啄的危險的鄉村寧靜生活就又要回到所謂“文明”的大城市中去了,甚至連媽媽做的飯都沒吃幾頓,老家對於現在的我來說已經變成了可有可無的存在了。
坐著鄉村客運巴士,滿滿的塞滿了一車人,還有各個農村大嬸上街買的年貨,使得狹小的空間不能再狹小了,其中一個農村大媽背了超大一背簍菜擠上車了,售票員問大嬸買這麼多菜啊,農村大媽憨厚的笑笑,“是啊,大學生回來了”。聽了這句話,我心底湧起一絲溫暖,也湧起潮水一般的感觸。
曾經我也是一名大學生,天之嬌子,象牙塔里面的有夢青年;曾經我也一年回一次老家,父母殺個年豬卻什麼也捨不得吃,豬肚、心肺、豬蹄、大腸能留的都給我留著,等我回來吃;曾經我也一年搭一次長途火車,從四川到東北,背著媽媽準備的家鄉味,帶的酸菜和香腸本來是用來下飯的,結果到了學校,寢室姐妹兒你一口我一口當作零食兩個小時就解決了;曾經我也是背負著家裡的期望,作為村裡第一個研究生,期盼著將來能成就多少多少事業,買個電視、買個大冰箱回家光宗耀祖;這些都是曾經的期望,現在想來真有點虛度光陰的感覺。
對於農村人來說,大學生是一家的期望,家裡出了個大學生是值得驕傲的事,高考過後,哪家考出了大學生還要請客吃飯宣告四鄰的,有的家裡條件比較差的,可能還要犧牲弟弟妹妹求學的權利,專心供一個大哥或者大姐讀書。農村沒有什麼經濟來源,無非就是種地賣糧、養豬賣錢來供養一個大學生,所以大學生承載了一個家庭的希望,農村人似乎都沒什麼改變自己的命運的機會,就信一個死道理,知識改變命運,所以砸鍋賣鐵也要供出一個大學生,吃上公家飯、國家糧,大學生讀出來以後還要幫襯弟弟妹妹,所以一個家裡出了一個大學生,就是山窩窩裡飛出了金鳳凰,全家的好日子似乎都指日可待。然而,今天的大學生在社會上的地位遠不如從前了,辛辛苦苦寒窗十載,從六歲讀到大學畢業22歲 十六年的時間,出來仍然沒有平等的機會,甚至可悲的是還不如南翔技校開挖掘機的藍領掙的多,現在的大學生其實是一個尷尬的存在。出來社會,無論你在學校是多麼的優秀都要面臨殘酷的生存競爭,中國有句俗話,認識的字兒多沒有認識的人多好使,社會的富二代、官二代那麼多,機會如此的不均等,即使一個農村家庭出了一個大學生,也不見得就能改善全家人的命運,現在利益階級團體固化,富人機會更多,資源也越來越豐富,窮人資源少,可出頭的機會也更少了,有個農村大學生說我花了十八年的實踐才能和你(富二代)坐到一起喝杯咖啡,這個教育的代價成本是否太高了一點。教育真的是改變農村人命運的唯一路徑麼,花大價錢培養一個大學生與花大價錢培養一個技術專科生哪個更適合經濟拮据的農村家庭?
就拿我來說,大學的學校不錯,研究生的學校不錯,可是我出來仍然是一個拿著月薪幾千的低級打工者,在成都這樣的城市裡買一套房子都要窮盡自己一生的勞力成果,更何況說是北上廣了,簡直想都不敢想,現在的我就是新世紀的知識份子,與過去讀八股的知識份子相比,地位是更加低了,為啥,我家無祖田庇佑,手無縛雞之力,身無一技之長,比過去的知識份子還不如,過去落地的秀才至少還有一畝三分地,而我的戶口早就遷成了所謂的城市戶口,根本沒有土地了,農村人沒了土地,就放佛沒有根,地上出產不了東西,吃的穿的用的都靠自己的手了。過去我是村裡人的驕傲,我讀的初中在我畢業幾年以後,老師們教育新學生,都會說,你看你看你們村的那個某某某,當年讀書多厲害,完全是個正面教材,可是我現在回到我村裡去,簡直成了反面教材,老師們教育新學生,都說你看你看,你們村的那個某某某,當年讀書那麼厲害,現在不也才掙幾千塊一個月,每每至此,我都無地自容,自然也更不願意回老家。
研究生剛畢業的時候,我也曾是有夢的青年,然而社會是如此的現實,剛出社會就把我打懵了。本來在南方一個電視臺當實習生,可是每天的工作就是貼發票,實習期間我貼了上萬張發票,吃飯的發票單獨貼、加油的發票單獨貼、過橋費過路費單獨貼,發票粘貼的不好拿到財務那裡,立馬給你打回來叫你重貼,除此之外的工作就是給領導帶中午的盒飯,燒鵝賴的叉燒飯,以至於我到現在還非常討厭叉燒飯的味道,我想,這無所謂,只是實習,正是的工作不會這樣;本來可以有機會留校任教,但是被一個跟領導有關係的師姐頂了,我想這無所謂,我還有機會,師姐年紀大了,留她就留她吧;本來可以去東莞一所高校,試講各環節都還不錯,但是人家說要招實驗課老師,實驗課老師還是男性任教比較好,我想這無所謂,不行就不行吧,又不是所有工作都歧視女性;本來可以去南方某一電視臺當後期,但是需要一年的實習時間,一年後能不能留下來還是未知之數,我畢業後就失去了家裡的財政支持,那有錢還能供我在外面冒風險飄一年?我想這無所謂,反正工作機會有的是,找一個實習期不用那麼久的工作就行了;本來在一個港資企業電視臺工作,就是那個今年拖欠員工薪資快要倒閉的那個電視臺,但是只是一個影視公司,僱用著一大堆的免費勞動力,也就是實習生,實習生為了留下來,各個競爭都很大,彼此之間都不說話,老闆是個女性,壓力也很大,年齡不詳、婚史不詳,一天到晚捧著皇帝內經來看,稍不注意就會被罵,我想這無所謂,好工作還是有的,再找就是了;再N多個無所謂以後,我想,這真的無所謂嘛,恐怕還是有所謂吧,我一個應屆畢業生,兩眼一閉,什麼人又不認識,還是個女生,真的能在這殘酷的競爭中存活下來麼,沒有任何人能幫我,就在我的畢業徬徨時,家裡還傳來了噩耗,我姐姐離婚了,我姐嫁了個有錢人,我讀大學讀研究生的錢都是我姐夫出的,現在他們離了婚,我一下子變成了家裡的經濟支柱,我必須馬上有一份工作,我必須馬上有一份能付我薪水的工作,而不是在電視臺為了留下來那飄渺的機會而當實習生,我想,我有什麼呢,專業技術麼,貌似也不是很強,年輕麼,倒是挺年輕的,可是沒有工作經驗啊,我上頭有人麼,沒有啊,當不了空降部隊,那時候的日子真的很苦,天天早上搭一次地鐵,搭一次公交,兩個小時的通勤時間去上班,晚上饑腸轆轆的回來還要思考畢業後何去何從,總不可能在這個影視公司一直當實習生,那時候當實習生沒有錢,只能靠跑新聞發佈會的車馬費,而這個工作實習時間那麼久,最後能不能留下來還不一定,我又急需用錢,所以,在電視臺的工作沒能持續多久,畢業那一段黑暗歲月現在想來都還能流出眼淚來。
最後我選擇當了老師,只有當老師,還能把自己心中的理想傳遞給別人,因為自己的理想已經被現實擊的體無完膚了,高校是象牙塔,還是可以遮罩自己不想面對的社會,所以我選擇當了老師,從農村出來的很多研究生,幾乎都在當老師,現在大學擴招,有學生教,所以學生在學校裡混文憑,老師在學校裡混工資 ,大家都混吧,這年頭,理想真的有那麼重要麼,還是現實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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