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張詩華

臺灣的生育率逐年下降，國家的生育口號，更從「兩個孩子恰恰好，男孩女孩一樣好」變成「兩個孩子很幸福，三個孩子更熱鬧」，就是為了要呼籲一路下滑的生育率，但2015年，臺灣的生育率為1.18，是世界排名倒數第三名，不只遠低於世代更替水平2.10，甚至快步衝向人口老化的社會。

然而，背後原因真的只是一句「年輕人不想生小孩」這麼簡單嗎？

根據我們街訪調查，未婚年輕男女普遍未來想生小孩，甚至無論結婚與否，都渴望擁有孩子，並且理由多是從家庭及人生的完整性為出發點；這與BabyHome題目為「會讓你決定生小孩的重要因素有哪些？」的網路投票結果不謀而合，第一名的選項為「生了小孩，人生、家庭才完整啊！」

那麼，從「想生」到「不生」之間，到底發生了哪些事情，扼殺了育齡男女生小孩的動力，讓人「不想、不敢生」呢？「生育率」數據的背後，充滿許多生命在大環境下掙扎的故事。

經濟好沉重 第二胎，不敢生！

薪資水平近年倒退，加上臺灣工時世界第三高，擔心生了養不起、或者生了卻缺乏時間陪伴孩子，都讓許多年輕夫妻沒有動力生孩子，或者不願意生第二胎。

◎故事一：
林小姐／雙薪家庭
育有一子 3歲半
房貸／房租：有房貸
車貸：無
托育費：有
不生二胎原因：經濟壓力大，缺乏育兒幫手

林小姐與先生婚後在台北買房子，沉重的房貸讓他們無力再生第二胎：

「婚前我原本希望能夠生2、3個孩子，但是生了一個兒子後，算是被老公『說服』，才決定生一個就好。我和老公原本在台北租套房，覺得買了房子才能安心生孩子，否則難道要帶著孩子擠小套房？買了房子後，房貸是最大的開銷，原本我還認為沒關係，房貸跟生第二胎應該不衝突吧？不過先生向我分析每月支出，我才驚覺：這樣哪來多餘的錢養另一個孩子？
我和先生的家都在中南部，因此沒有別的育兒幫手，當初懷孕時，原本和娘家媽媽說好，兒子出生後就送回娘家讓媽媽照顧，因為這樣托育的費用，可以比一般保母費用還便宜一些；不過兒子出生當天我就反悔了，決定還是把兒子留在身邊，寧可自己辛苦點，睡不飽也沒關係，當時緊急找了保母，經濟上我就少買一點、少玩一點。
假如與娘家距離近，平時有人可以支援，我跟先生大概就會考慮生第二胎，否則現在托育費用也不便宜，而且萬一未來孩子上學，接送或是停課，也只有我們兩個其中一人請假照顧，若是生兩個，恐怕會照顧不來。」

◎故事二：
許小姐／雙薪家庭
育有一女 4歲
房貸／房租：無
車貸：無
托育費：有
不生二胎原因：居住空間不足，經濟壓力大

家住台北市的許小姐，婚前原本也想生兩個孩子，但是後來和先生討論，決定還是生一個就好：

「家中居住空間狹小，只有15坪、一間房，假如再添一個孩子，孩子沒有空間活動；我們慶幸沒有房貸，但扣掉生活雜支，每個月能存的錢已經所剩不多了，無法想像再來一個孩子，所有開銷都變成兩倍；因此為了不犧牲生活品質，決定生一個就好。
曾經想過賣掉現在的房子，換大一點的，不過考量若換房，第一是得搬離現在的區域、到外縣市找房，離婆家、娘家都遠，交通不方便，第二是賣的錢也不夠買新的，還會增加房貸支出，並不划算。
娘家媽媽剛好是保母，女兒出生後給媽媽帶，是自己家人，相較之下也很放心，否則現在很多劣質托育傳出虐童；因此孝親費是目前最重的開銷，當中還包含了給媽媽的保母費。」

托育政策是個大洞，孩子生了誰來帶？

雖然為了提振生育率，各縣市政府都祭出生育津貼，然而生育率還是「一去不復返」，甚至比不上「龍年效應」；而讓人提不起勁添個孩子，其中一個問題就是「孩子生了誰帶？」

根據近年資料，臺灣目前的公托涵蓋率僅1.2%，每年的公托及公幼抽籤，往往搶破頭都進不去，而私人托育、私幼的價格較高，也成為父母另一個經濟壓力來源，近年更常有虐童案件傳出，讓父母無法放心；職場對於父母不夠友善，缺乏彈性工時的制度，育嬰假及津貼也有限，權衡之下，某些家庭便會選擇由祖父母接手照顧，或者由父母其中一人辭職照顧孩子。

不過當整個世代都大量這麼做時，往往衍生許多後續問題。比如若雙薪父母將孩子托給祖父母照顧，又住得遠，可能會有「假日父母」及「隔代教養」的困擾；又比如「辭職回家照顧孩子」，這無論對於男性或女性來說，應該都是一種很棒的「選擇」，而非「不得已」，但因為上述種種原因，加上受到傳統價值觀影響，以及女性薪資普遍較男性低，有些女性儘管不願意，照顧家人的責任，卻往往只能在女性的世代間移轉，使得家庭變成女性的壓力來源。

前陣子令人難過的竹科之妻攜幼子自殺，以及2014年，一名婦女疑似因為照顧孫女壓力太大，竟傷害女嬰又自殘──這些令人痛心的故事，都顯示出我們需要更多的育兒資源，來支持每個家庭，讓育兒變成整個社會共同努力的目標，而非讓家庭照顧者（無論育兒或照顧長輩，通常是女性）變成社會邊緣人，最後逐漸失去社會聲量及經濟地位。

根據2008年的數據，我國及OECD國家3-5歲幼兒學前教育入學率，最高的是法國，為99.9%，臺灣僅為其一半48.1%；而法國的生育率也有「出色」表現，在整個歐洲的生育率都下降時，法國卻多次成為歐洲生育率之冠，2015年法國生育率為2.08（美國中情局估計），臺灣則僅有1.12（美國中情局估計，臺灣主計處統計則為1.18）；探討背後原因，根據法國在台協會的報導，在法國，孩子三歲起就可以免費上托兒所和幼稚園，並且法國婦女就業率超過80%，不但自己的職業生涯不需因照顧幼兒而中斷，且對於勞動市場有相當貢獻。

反觀臺灣，可能傳統價值觀影響，加上近年托兒／幼兒園等場所虐嬰案件頻傳，都加深「女性」想親自帶小孩的念頭，儘管男性也能請育嬰假，但一般私人企業男性仍有許多「不敢請」，根據勞動部調查，民國 102年申請育嬰留職停薪津貼件數，男性僅占 16.35%（55,342人），女性為男性的 5.12 倍（83.65%）。

比對102年主計處統計，15至49歲已婚、有子女女性之最小子女，在未滿3足歲前之實際照顧方式，以「自己與丈夫（同居人）」照顧為主，占51.82%，「祖父母」與「保母」照顧居次，分別為37.08％與9.07％；最小子女在3至未滿6足歲間之實際照顧方式，以「私立幼兒園」托育為主，占43.56%；其次為「自己與丈夫（同居人）」照顧之23.17%。

另外根據主計處統計102年女性勞動參與比率，15-64歲已婚女性，婚前工作比率為83.93%，目前有工作者比率為55.93%；而目前有工作之已婚女性，以25-49歲者最高，佔70.08%，可見目前女性就業市場主力集中於青壯年。但同時比對「未來一年無工作意願之女性」，25-49歲者未來一年無工作意願的原因，「需要照顧子女」佔44.08%為最大宗，遠遠超過其他原因（如：健康不良10.96%、需要照顧老人5.96%……），而15-64歲已婚女性因生育離職的原因，以「照顧子女」為70.60%為最大宗。可見女性仍然為照顧子女及家人的首要人選，若無提供足夠且價格合理的托育資源，以及配套的家庭政策（如：父母皆有彈性工時），許多女性在生育後只能自己擔下育兒的重任，不僅個人職涯中斷，也間接造成企業聘用已婚女性的意願下降。

為了育兒離開職場…親愛的，我們「回得去嗎」？

更現實的是，許多女性因為家庭因素離開職場，想再回到職場，也困難重重。

◎故事三：
李先生／單薪家庭
育有一子 3歲
房貸／房租：無
車貸：無
托育費：無
不生二胎原因：生活時間緊迫，經濟壓力大

台北市的李先生育有一子，如今兒子將滿三歲，老婆準備回到職場，但是卻體會到二度就業並非那麼容易：

「婚前本來希望能生兩個，但是兒子出生後生活改變很大，首先是時間緊迫，再來就是金錢緊迫，假如生兩個，豈不是需要加倍的時間及金錢？所以決定只生一個。
我們認為帶小孩是爸媽的責任，希望自己帶小孩，所以當初老婆辭職，全心照顧兒子。同時也是考量父母的育兒觀念和我們這輩不同，另一方面則是體力，在老婆坐月子期間，岳父母光是協助做月子，就忙壞身體了，所以育兒的事情還是我們自己來比較好。
現在兒子滿三歲，準備去上學，老婆也開始找工作，可是覺得二度就業不是那麼容易，也對於自己未來的工作感到茫然，不確定該往哪個方向發展。假如幼兒兩歲就有全天托育補助，我們可能會考慮老婆早點回到職場。兒子沒有抽到公幼，只好報名私幼，光抽公幼這一點，也有太多可以抱怨的事情。」

根據主計處調查，曾因生育因素離職的已婚女性，再復職的間隔月數，平均為77.93個月，約為6年6個月；現實中來看，目前女性生育率最高的年紀，為30-34歲，這也是一般人在職場上「衝」的年紀，但不少女性卻因為育兒事離職，二度就業時，相較男性，也往往得更多考量如何兼顧家庭，因此在工作上的選擇容易有許多限制。此外，若家庭僅由男性一人挑起經濟重任，現代對於「父親」角色的期望已與過去不同，許多爸爸也希望能夠更多陪伴家人，可是卻得單獨面對經濟壓力，似乎家庭生活、工作難以兩全。因此，如何讓青年人能安心、大膽生，家庭政策、托育政策都還有大幅進步的空間。

未來環境越來越艱困，孩子生出來豈不是活受罪？

在過去，「結婚生子」是很自然、不需太多思考的人生路，現代人卻對於生養有更多思考，對未來及環境感到不安、沒有把握，也是讓人不敢生的因素之一。

◎故事四：
張小姐／雙薪家庭
未生育
房貸／房租：有
車貸：無
未生原因：社會環境及經濟未達理想

台北市張小姐和先生對於未來是否生孩子，夫妻倆都還在猶豫：

「我和先生結婚不滿一年，長輩沒有給我們生孩子的壓力，我們還在『不生』『考慮』中搖擺。先生認為現在大環境越來越不好，孩子生了，豈不是來受苦？而我則是對於未來沒有把握，我們這些七年級中後生，收入、工作及生活的狀態都還不平衡，未來兩年又會如何？誰也說不準。我也不希望生了孩子就得捉襟見肘，或是得放棄自己的工作，理想中的狀態應該是能夠兼顧家庭與生活，又不致於經濟困窘。總之就是有太多未知的因素，反而對於生小孩這件事沒有太多憧憬。」

可見生育率降低，並非僅僅是「生育津貼」能夠解決的，也許比起提倡「GDP」，不如想辦法提高「國民幸福指數」，也許讓人生更有盼望，才能刺激青年人「想生」。

延伸閱讀：
生育率墊底　將導致下一代生活艱難、負擔沉重
生育率低迷為何生孩子？BabyHome調查：讓人生、家庭完整

本圖/文由「BabyHome」授權刊登，非經同意不得任意轉載。
原文出處：不生、不二胎、猶豫要不要生…年輕人的「寶寶不生，因為寶寶有苦難言」

更多評論：草根影響力新視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