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根影響力新視野 Dr. Phoebe
"人生的精髓是甚麼?是服事他人和做善事。"(亞里斯多得)
那是一個在對洛杉磯來說,微冷的傍晚。我裹著夾克,站在醫院門口,等著鄰居友人J來接我下班。當時大學的我,沒有車也等同於沒有腳,所有的代步需要全都仰仗朋友鄰居,他們偶爾載我們無車女生一程,而我們則替他們烤餅乾當作謝禮。
很快的看到J風塵僕僕地開著二手車來接我。J住我的公寓隔壁,我們四個女生和他們公寓的五個男生常常玩在一起,可能互相接送,幫忙修電腦或燈泡,又或者是我們只要烤餅乾或是蛋糕的時候,通通都會算他們一份(是說,我們連端過去都不用,光是聞到我們烤餅乾的香味,他們就會主動跑過來要了)。
上了J的車,他第一句客套式的問我今天過得如何,我說很累很忙但很充實,而我今天的亮點,大概是親自幫病人清大便。
"大便?Ewwwww"J連忙皺起眉頭,彷彿在我身上都能嗅到那一股糞味,還不由自主地把車窗搖下,並往左車窗多靠一些。
看他聽到大便兩字(應該說一個字,英文的Poop),我於是盡快地把話題轉到他的身上,問他今天過得如何,他臉部的線條很快地緩和下來,很快地又成為滔滔不絕的那個他了。
由於兩個公寓交好,我有兩名室友都分別和隔壁男孩們互相曖昧,雖說偶爾受盡委屈又找不到相愛的證據,但兩個公寓總會找各種機會來假公濟私創造更多曖昧的機會。於是大家嚷嚷著說要辦一場感恩節烤雞大餐,男生負責烤雞,女生負責配菜和飲料,就這樣分工合作,成為歷屆得傳統。我知道室友們一定忙得不可開交,但我和J是唯一的例外,因為J當天有工作,而我那天則要去醫院當志工。我回到公寓的時候,看著室友們將牆壁上貼滿了感恩節的火雞們,大家忙進忙出的做最後準備。然後男生將烤雞拿過來,離鄉背井的遊子們,就這樣在大學公寓裏面,猛嗑一頓火雞大餐來解鄉愁(美國家鄉的鄉愁,畢竟我的鄉愁需要炒米粉才能解,再多的火雞都幫不上忙)。
於是,當所有人都坐定位,大家紛紛開動,一邊吃一邊聊天,氣氛十分熱絡。這時,坐在我對面的剛好是J的書呆子室友C,同樣客套的問了我當天過得如何,而我也再次把我的故事講了一遍,很累很忙很充實,但是highlight是幫人清大便。
"清大便?真的?為什麼?"C同樣也在那家醫院當志工,於是對於幫病人把屎把尿這件事特別有感,我們就因著這件事情聊了起來,從為什麼要清大便到病人為什麼臥床等等等等,講得口沫橫飛、鉅細靡你,就這樣在鬧哄哄的場合中聊了一個晚上。
或許很多人讀到這裡的反應,會跟J一樣,皺起眉頭問,為什麼清大便是我當志工的亮點?但這問題的答案,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解決,請聽我娓娓道來。
在美國念大學,如果有打算再繼續申請研究所,又或者是任何泛醫類的研究所的話,光有好成績去申請是萬萬不夠的。在大學,除了把成績弄得像樣一點之外,另外還必須說服申請的學校,你是一個well rounded 的人,well rounded 這個字中文有全方位的意涵,大概意思就是不只會死讀書,在其他面向也是多此多姿的一個人。當然這種well rounded多采多姿的履歷不會從天上掉下來,乍看之下美國教育好像很輕鬆很自由,讓你隨時隨地的隨著興趣奔跑做自己,但是實際的面向就是,想要讓履歷看起來多采多姿,就必須要想盡辦法去經營自己的履歷。
這裡的多采多姿當然不是指你一個晚上能跑幾個轟趴、有多少次跟人打群架又全身而退、可以用舌頭同時把五個櫻桃支都打結、學會算牌技巧在賭桌或麻將桌上無往不利等等。這裡需要地多采多姿,要不堅固了你進入該領域的決心,要不就是讓你成為更好的人。我來舉幾個例子,比如,牙科重視手的技巧,因此多采多姿的面向,最好多多少少要跟手有些關係,比如會拉小提琴彈鋼琴,跟第六感生死戀一樣捏陶土捏到會倒立,又或者是像我的強者朋友一樣,當過壽司店師傅,拿著一本他做的壽司相簿集去面試,表示他的手有多穩,後來也真的直接上了牙醫學院。如果你說你的興趣是看天空、看雲、看花、看鳥,我會說很好很棒,但是那對你的履歷一丁點兒幫助都沒有。但是如果你說你當上賞鳥協會的會長,而且還帶著學會去帶偏鄉的小朋友戶外教學,教他們賞鳥的話,那麼這就對履歷加分了。簡單來說,就是將興趣轉成一個對社會有正面影響力的東西,讓你的履歷更加豐富多元。
於是,我的母校深知這一點,於是在其中一個分院UCLA Santa Monica裡面,成立了一個龐大的志工體系,又稱Care Extenders。一個禮拜四個小時,為時一整年的志工們,幾乎大部分都是UCLA的學生。想進去還得接受層層關卡,從申請到面試,最後錄取之後,還得接受各個不同的訓練,才得以穿上藍色制服,在醫院裡開始當小小的志工。
我曾經聽過某位醫生告訴我,說到學生當志工或義工,又或是免費去見習的學生們,基本上就是"會走路的路障,"凡事以不擋到別人工作為原則。大部分的醫院護理師或是Lab tech都非常忙碌,誰都沒有那種美國時間來向[對於醫科或牙科或眼科有興趣的]小志工一一解釋病情病理等等,反正說了這些志工也不懂,何必白費唇舌?所以基本上,很多時候當志工的我們,就是默默的站在角落不擋路當花瓶,然後等著秘書行政人員或是低階護理師來給我們差事做。如果剛好遇到人比較和善的,可能有時候還會請你幫忙抱一抱病房中的嬰兒、幫忙到藥局去跑腿、幫忙整理庫存等等。這類使喚的事情永遠不會是醫師或是RN以上的護理師,畢竟在碩大的白色巨塔醫院裡面有個不成文的階級制度,我大略的整合我所觀察到跟大家所談論的,簡單來說階級如下(如果有讀者是醫院工作者的話,可能跟你所看到的有所差異,也歡迎來補充交流):
- 部門主任Medical Director
- 主治醫師Attending
- 次專科醫師Fellow
- 住院醫師Resident和高階護理師NP或RN
- 實習醫師Intern
- 低階護理師LVN和其他泛醫類的醫師
- 醫院其他的員工(比如社工、藥房行政人員、打掃人員、醫院餐廳的工作人員等)
- 醫學院學生
- 想進醫學院的生物鏈底端人士Pre-Med Students(也可能是想進牙科、藥科、腳科等等,但基本上就是會因為這樣而來做志工的人)
因此,對於志工的角度來說,最可能和你有交集的是7. 醫院的其他員工和6. 低階護理師LVN。當志工完全沒有薪水也沒有任何的補償,如果你真的異常的認真,又待滿兩年以上,那麼志工的Program則有可能會嘉獎你,安排你和某個很衰的實習醫師吃一餐或是聊聊天(也就一次而已)。
因為在醫院裡是食物鏈的底端,因此只要遇到好心人,給我一點點差事做,讓我不會覺得是個隱形或是會走的路障,都會令我無比的開心。即便那些差事可能是清大便、清尿盆、替病人翻身、等等。除此之外,也因著當志工,讓我有些永生難忘的經驗,其中印象最深刻的兩個部門是婦產科和小兒科。UCLA Santa Monica醫院有三分之二的生產過程都是剖腹產,只有三分之一才是自然產。於是我就見識到大部分的女人完整妝髮的在剖腹產的同時,一邊和護理師閒聊話家常的光景,如果不是在產房,我會以為她們是在外面喝下午茶,和電影裡面那種披頭散髮的嘶吼自然產方式有很大的落差。又比如,小兒科是我待過所有部門裡面最令人感到沉重的部門。那裏看似最多喧嘩與快樂,每次離開時都還是想起小病人們的臉龐,但在每個真摯童顏的背後,卻是一個必須和病魔對抗的病菌,讓我對於在小兒科工作的醫師和護理師所必須遭受的心理壓力感到無比敬佩,也更加確定,這並不是適合我的工作。
與其說在當志工的過程中學習到甚麼,倒不如說讓我更了解我自己,更加知道我要或不要甚麼。也是在經過一年的志工過程之後,我更加確定,當一名Medical Doctor醫師不是我想走的路,讓我毅然決然地開始申請牙醫。
喔對了,順便說一下,感恩節那個和我聊大便聊一個晚上的書呆子C,後來可能因為和我聊屎尿屁聊得太欲罷不能,就順勢決定和我聊天聊一輩子,成為我的丈夫。
不得不說,這一切,都從清大便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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