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調京劇」Bartender：認識許栢昂與栢優座

【專家評論／侯剛本】

小劇場，又稱實驗劇場，或是前衛劇場。這是一處劇場人們，透過小規模空間與少量觀眾的觀劇行為中，藉由演出製作的實踐，尋找各種展演性的可能：關於空間、關於聲光、關於呈現風格、關於視覺聽覺，亦或甚至關於直搗人心人性的敏感議題。

曾經有學生問我：「通常小劇場的演出，主要會是誰去看……」？依我看來，在這裡，不少是大劇場(商業劇場、主流劇場)的高手行家們，花錢買票來此尋找創作靈感之所在。因為在這裡，你可以看到各種諸如「點子很棒但不成熟」、「觀念很新卻不周全」、「製作很粗糙但可被允許」的各樣創作。如此一個又一個釀生而成的作品，某種程度來說，它像是推進著整個表演藝術，繼續進化前行的燃料引擎，從「一步一腳印」創作思維的演化之中，找尋創作者或尋思者意圖尋見的各種可能。

當然，你千萬不要以為小劇場這樣的藝術產物，是屬於現代劇場的。其實，在中國戲曲「改調歌之」的歷史光譜脈絡中，我相信各個年代都有屬於他們那時候所謂的「小劇場」：花雅之爭、京派海派、本土外來、新舊衝擊、文化碰撞、文本移植……林林總總。以當前「台灣京劇小劇場」的尋路之旅中，眼下我看到了青年武生許栢昂，正率領著一群與他一樣年輕有為的年少伶人，拿出他們那股恰似「探索新大陸」冒險犯難的精神，為京劇這樣一個看似封建古老的文明產物，切切找尋其本體核心元素中，配合時代精神得以延續傳承的全新生命力。亦或，栢昂說，「其實我是以紮實京劇基礎，做為一個創作者探尋『另一種表演藝術』的存在可能性」。這樣生長於後現代多元多義的混生劇種，它確實有待被命名與被定義，但栢昂認為這樣的藝術形式，絕對不是單純的被喚作『戲曲現代化』、『時裝京劇』、『話劇加唱』……，如此概括籠統暫時未定。

有時看著栢昂與一群青春戲伶橫衝直撞，心裡總擔心著他們的玩意兒(作品)會不會不夠成熟？然而，幾個劇作看下來，其實身為學長的我，顯然是過於多慮的。畢竟當他們所選擇將京劇擺放在小劇場的形式，這畝戲台本就允許各種「點子很棒可更成熟些」、「觀念很新卻仍可周全些」、「製作線條不夠細緻但能被觀眾允許」的各種可能。這種拿著古老戲曲進行時代創新，甚至在「遵循古法中，仍不忘恰如其份適度造次」的創作精神，就像當年「雅音小集」的郭小莊，或是現在「當代傳奇」的吳興國。是啊，換成而今我這年歲，一沒他們那番闖勁，二沒那樣嘗新膽量。於是，身為學長的我，與其倚老賣老地朝著年輕人落井下石，似乎我更應該把我當年曾幾何時也同他們一樣，懷抱改革創新京劇相同夢想的能量，轉移加贈並鼓勵他們：就去闖、就去試、就去玩、就去想。趁著年輕的時候，趁著對於勇於探索改良傳統戲曲的衝勁、摯愛與執著還在的時候。「多虧像是國修老師那樣的前輩走在前面為我壯膽，否則，」栢昂說，「我也未必有創辦栢優座的勇氣與傻勁。」回歸李國修與許栢昂的藝術緣份，一旦回到「鑑往知來」的歷史對照觀看，那樣的組合，像極了當年的俞大綱與郭小莊，林懷民與吳興國。

芭樂混了芒果榨成了汁，人們管它叫芭芒汁。添了檸檬味的冬瓜茶，人們喚它作冬瓜檸檬。同理，比照一字排開的鳳橙果汁、香蕉巧克、抹茶拿鐵、仙草撞奶…….；2007年自栢優座一路走來的創作與探索實踐之中，栢昂想要尋找與印證的，並非京劇加了什麼，就會變成「京劇OO」或「OO京劇」。回到詮釋學對於新事物的發生與命名的必須性，栢優座藉由一個又一個作品所要找尋的，是一種恰似「兒童劇」、「布袋戲」、「歌舞伎」、「現代舞」….. 那樣，有待被認真精確命名的全新戲劇文類。在此，容我侯某為許栢昂與栢優座的創作風潮，大膽創造一種像是「特調京劇」，這等戲劇字典裡前所未有的專有名詞。誠如栢昂所說，每一個以京劇做為「創作半徑」出發點的文本，它是可以配合不同作品的元素，量身打造融入各種戲劇形式的可能。於是，回到特調的概念，就好比一杯「加了烈酒，襯著細火」的特調咖啡，就命名的態度來看，它不應該如此陽春直白地被命名為「烈酒咖啡」，而是被懂得品味的嗜啡者，為它慎重正式取了一個名為「愛爾蘭咖啡」的迷人名字。因此，恰如「特調京劇」這樣的新創名詞，就讓我在此做為回敬那位總是擅於玩弄各種戲劇形式，進而不安於室地藉由熟練的編導手法，總想透過一次又一次創作造次搞怪，拿著西皮二黃四功五法，添加芭樂芒果冬瓜檸檬，經由解構重構舞台實踐的有機創造，特調出一齣又一齣驚豔四座繼郭小莊吳興國之後，這位當今「特調京劇」的Bartender，容我在此向各位鄭重介紹，他就是栢優座的團長：許栢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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