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舒敏（臨床個案管理師）

「我很髒！」女孩的眼神冷漠的看著我說。

她的母親在旁邊一聽到她說這三個字，眼淚馬上掉下來。

「我很髒！」她再次重覆。

她是一個廿多歲的漂亮女孩。

聽她的母親說，從那一晚後，女孩就把留了多年的長髮剪成現在有如刺蝟般的頭髮，她整個人看起來也的確像刺蝟。

因為那一晚，女孩被母親同居人強暴了；原本在校功課頂尖的她，個性變得退縮，也不願意再踏出家門。而一頭美麗的秀髮，被女孩自己拿著剪刀，一刀一刀剪掉。經常缺課請假之下，終被學校退學。後來每當她看電視播報類似景況的新聞時，便會失控大叫，用很難聽的話咒罵母親。

那一晚成為日夜折磨夢魘
「多久了？這情形？」我問。

「大概半年有了…」母親回答。

因為加害者是母親的同居人，所以原先要依靠同居人給予生活開銷的母親，勸女兒不要報案，並用離開同居人做條件交換。

但是，即使眼睛不再見到那個男人，女孩心裡永遠忘不掉那一晚，痛苦的記憶日夜折磨著她…。終於，女孩在一次割腕後，由母親送進醫院。

沉重的空氣飄盪在我們之間，除了母親的啜泣聲，我跟她都沒有說話。

「妳有宗教信仰嗎？」我打破沉默。

「哈哈哈哈哈…宗教信仰？有啊有啊！睡覺啊！哈哈哈…」女孩突然大叫，而且笑得很誇張。

「所以妳沒有任何宗教信仰？」

「廢話！就算有，神為什麼讓這樣的事發生？妳能告訴我嗎？」女孩終於對我的問題有所回應了。

「我做錯了什麼啊？就是我那沒用的媽，跟我爸離婚，才會跟這人渣在一起！那是我的初次，就這樣沒有了…」她突然大哭。「這個世界不愛我！這個世界不愛我…」。

我聽著女孩的哭聲，心裏也酸澀。我讓她的情緒宣洩出來，沒有驚擾她。她的母親也在旁不停啜泣。

安靜後，女孩又恢復冷漠。

「我想沒有人願意遇到這樣的事，但不幸的是妳遇到了。妳願意我為妳做個簡單的禱告嗎？」我很輕柔的徵詢她。她看著我，沒說話，很久以後冒出一句「隨便妳。」於是我低頭為她做了一個簡單的禱告。

「妳不會覺得我很髒嗎？我被人強暴了，我覺得自己好髒，妳剛才是跟上帝說話嗎？上帝不是都很喜歡純潔的修女？祂會接受我這髒鬼？」

生命不能承受之痛
「妳可以告訴我，妳所謂『純潔』的定義是什麼嗎？」我再問這孩子。

「就是乾淨，保持好自己的人生，跟心愛的人過一輩子。」她終於肯跟我談了。

「你的定義很棒。但事情就是發生了，是不是？」我專心又溫柔的看著她。

「所以我好恨…」她眼眶又紅了。「我還差一年就大學畢業了，我沒有跟我男朋友發生婚前性關係，因為我想給丈夫最美的禮物就是童貞，但因為這件事他也無法接受，所以學業和愛情，我都沒有了。」

她又沉默了。

「聽我說，這不是妳的錯，但如果讓恨繼續滋生，那麼妳的生命會因此定格不前。」

女孩抬頭看著我。

「在事情發生的當下，擁有憤怒是應該的，那的確不該選擇原諒。即便現在事情發生了半年，我也不覺得妳應該需要選擇原諒。」女孩的表情轉為訝異，似乎這不是勸導者應該說的話！

「他本來就不該破壞妳的界線、妳的價值觀。要原諒，是要在妳自己心甘情願、願意原諒的心情下進行，否則那些總要妳『想開點』的話聽聽就好…」

她點點頭。我繼續說：「請妳幫忙想想，什麼東西洗不掉『髒』呢？」女孩很認真的思考：「都有清潔劑可以幫忙啊！」我溫和的微笑，回答了自己的問題：「就是自己的想法呀。」

女孩眼神亮了起來，我想她一定是個聰明的女孩，如果生命持續負面的走下去，多可惜。「我告訴妳，上帝接納所有軟弱的人，上帝愛妳。曾經我看過一段話，送給妳回去想想：『如果妳覺得蒙娜麗莎美麗絕倫，那麼請妳回去看看鏡中的妳──我的傑作！』─上帝」

學習轉念 賦予事件意義
「妳所承受的不是所有女孩都能承受的，但既然已經發生了，那麼試著去賦予這件事帶給妳的意義，也許將來會有很多遭遇這樣事件的女孩承受妳的幫助。」女孩非常專注的聽我說話，我感到很欣慰。

在要與這對母女道別時，我跟這漂亮的女孩說：「這件事讓妳免於一段不幸的婚姻，妳要覺得很慶幸。你是如此為他守貞，但事情發生了，他卻選擇離開妳。要一步一步轉念去想，既然都是已經發生的事了，我能賦予這不幸的事什麼意義？而不是被自己的想法綑綁住，賠上的不止是貞操，更是一輩子！」

女孩眼眶又紅了。我提醒她的母親，女孩可能有創傷症候群。她在事發後沒有求助任何專業人員，這需要一段時間的治療與輔導。在女孩還不能完全從傷痛中走出來時，請讓她哭，聽她叫，但是不要中斷治療。否則一個美麗的生命贏家，有可能因此成為生命的輸家了。

那一晚之後，女孩的世界彷彿從天真摔入地獄；但是女孩，我也想告訴妳：「妳不髒，髒的是混濁的人心；耶穌永遠愛妳，只要妳願意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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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請見：《病房與人生》女孩，我想對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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