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思衛 Photo Credit: GDJ @ pixabay by CC0 Public Domain

在那六天,飛了兩萬五千多公里,在機上、在旅館、在睡夢中,我的身體似乎活在三個時區裡,不斷地等待,卻驚喜連連。

去年九月中旬,家人送我到機場,朋友也來送機;中學以來,幾乎每年都出國,機場對我就像車站一樣熟悉。然而,對於離別,每次都不是件容易的事。

我們在行李登記處遇見一對年輕夫婦,他們看起來有些緊張,原來是太太首度自己出國,不知在伊斯坦堡如何轉機。而我自從到非洲工作,每次都在伊堡轉機,因此我對他們說,機場不大,我可以帶路。

向馬爾他遊學者分享信仰
當我在登機門以簡訊跟親朋道別,看到一群身著西裝的非洲人走來,原來是P接待的四位布國貴賓。P是我在海外服務認識的朋友,他這些客人也要跟我搭同班飛機回布吉納法索。

一上飛機,那位太太剛好坐我旁邊,我們因此有些分享。她在醫院當護士,一直夢想出國留學,婚後,先生和婆婆同意她先出國三個月,她也算感恩了。她要代辦中心找個像墾丁一樣,可以看海、衝浪的地方,決定到學費相對便宜的馬爾他遊學,心情既緊張又期待。

聽聞我是基督徒,她跟我說她本身是傳統信仰,先生全家都是長老教會信徒,每週日夫家都希望她一起做禮拜,她也去了,但感到有點壓力,對基督信仰也有很多不了解。她說也曾問先生,耶穌的死和復活對於自己的生命有何相關?但她的先生尚未說得很清楚。

我向她分享所信,也建議她在馬爾他的三個月,可以找一間國際教會,學英文兼認識新朋友,又能較無束縛的認識信仰。我說完後,她臉上的疑惑漸漸消失了。

與布國空軍總司令一起迷航
抵達伊斯坦堡後,待機十多個鐘頭後,當日下午回到機場,準備搭機前往西非布吉納法索首都Ouagadougou(簡稱Ouaga)。過安檢時,再次遇到來自布國訪問團四位貴賓。我抱著收假心情在候機室,心裡計畫著回布國要做的事。

不料準備登機時,站務人員宣布,航班只到尼日首都Niamey,不會抵達Ouaga。大家面面相覷。身邊的布吉納法索訪問團,由空軍總司令帶隊,有維修工程師、空軍基地維修部主任,還有直升機部主任。我開玩笑說,我們只要借一架飛機,不怕回不了布國!這四位布國人都很和善,晚上我們在過境旅館一起吃晚飯,總司令還請我們喝啤酒。

隔天清晨五點,我們睡眼惺忪的到伊堡機場。還好航空公司找到加班機,中途不停Niamey直達Ouaga,想著六小時後即可抵達,真是鬆一口氣。

布國政變 意外降落尼日機場
這幾天,在飛機上待了十多個小時,我上了機倒頭就睡。豈知當我張開眼,看見的不是Ouaga機場,而是Niamey機場!土航人員廣播,我們要在Niamey機場等兩小時,請各位乘客下機。

大家不解地彼此注視著,原本漠然的旅客熱烈討論起來;年老的義大利神父和兩位黎巴嫩年輕人交換意見,坐商務艙、帶了兩位男孩和小狗的使館館員夫人也跟布國婦女談起布國的政治近況。我和布國朋友看著France 24新聞,普丁在聯合國會議表示將開始轟炸敘利亞反抗軍、中非共和國人民持續上街抗議,而布吉納法索呢?原來是發生了政變!

去年九月17日布國政變一週後,總統恢復職權,然而禁衛軍拒絕交出武器,與國民軍僵持不下,而在我們起飛後情勢每況愈下,以致布國機場關閉。

兩個多小時後,土航人員宣布,布國機場仍是關閉,乘客可決定留在Niamey或原機返回伊堡。布國朋友說,他們和長官在一起,由長官決定。我因此和這群布國朋友握手道別,期待往後和他們再見面。

退回土耳其 結交七位戰友
我們在Niamey停留了七小時,飛回伊堡已是土耳其時間凌晨一點半;我極為疲累,身體不知道身在哪個時區。原機回伊堡的人員大約只有25人,土耳其人都回到自己的家,剩下我和另外七人,我們跟隨著那位協助我們的土航人員到機場辦公室,然後他說要下班了,由一位女士安排我們後續作業。

然而這位女士不承認航空公司將負責我們的食宿和機票,眾人大為火光,我們輪流在土航辦公室施加壓力,四個小時下來,我們成了戰友,航空公司給我們回自己國家的免費機票,也給了我們餐券。

清晨五點,我們八人,分別是兩位黎巴嫩商人、三位烏克蘭商人、一位沙烏地阿拉伯使館秘書、一位美國宣教士和我,在機場美食街吃漢堡王。凌晨五點,跟一群來自不同國家的旅客,由於都在Ouaga工作,去不成,坐在伊斯坦堡機場吃漢堡,真是太有趣了!

當我成功出境、回到旅館,已是早上九點半。伊堡由達達尼爾和博斯普魯斯兩個海峽分為歐洲區和亞洲區,過去我都在歐洲舊城區旅遊,而這次旅館接駁巴士跨過了橋,開往亞洲區。當我走到旅館五樓的房間陽台,窗外的美景令人消融:一條蜿蜒的河自遠至近,從山下流過,兩旁山巒起伏,小屋與清真寺疏疏落落,細雨綿綿,空氣冷冽,雨點與秋風撲面,我覺得自己真是個幸福之人。當晚前往機場,雖然仍是疲倦,心情卻頗為輕鬆:經過這六天折騰,這次終於要回台灣了。

與拿波里天主教徒分享生命定位
在飛機上,一位義大利人M坐我旁邊,得知他在我的母校師大學中文,兩人又聊起來了。M是拿波里人,家裡從事機器進出口貿易業,因此他的媽媽要他學中文,他便來台灣了。

然而因為母親的健康,M回到義大利兩個月,他與我分享他未來的不確定性,以及對家庭的煩惱。他表明自己是天主教徒,小時候媽媽帶他和姊姊去教堂,後來家庭遇到一些問題,他們全家失去了信仰。

我們談起為何要禱告、為何要去教會,以及基督信仰在我們生命中的定位。我們有很好的交流。

我和M在機場道別,我希望他未來三個月的生活和學業都順利,也希望他母親能早日康復。

六天後,我終於回到台灣,回到家,身體疲倦,心靈卻飽實,有一種平安和感謝在我的心裡,即便有許多的等待和煎熬,都不算甚麼了。若不是布國政變,若不是班機取消,我便不得認識這些人,有這些經歷。

生命的偶然與巧合
當我們在生命裡,就像在林子裡找路一樣,當我們選擇一條路,它就會帶我們前往那一片風景;而生命有趣之處,在於我們永遠無法得知,如果我們選擇其他路子的結果。這是生命的偶然與巧合吧?

我和外國朋友聊起生命時,常常向他們說,在我們的文化裡,生命是一條河,青年的氣勢奔騰、滿有活力,中年蓄勢待發,沉著雄厚,然而每個生命,最後都將注入海洋,在那裏,我們再度回歸原始的樣貌。

對於法國人,生命是一趟旅程,人們不斷向前,沿途有美景也有風雨,而生命不斷地進行著。對於義大利人,生命就是個暗室,人活在裡面,努力著找出口;或者,生命就是一條高速公路,我們快速前進,就算不願,也只能向前。

生命的答案,也許在風裡,在溪水邊,在早晨的微霧裡。幾片翠綠浮萍,在水邊飄搖,恰好碰在一起,溫暖珍惜,不久後彼此道別,往他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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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請見:《生命之思》萍水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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