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督教論壇報副刊

王尹

悲傷不見得在失去時,才泛上心頭,悲傷就是在悲傷那一刻產生的。住在女生宿舍裡,曾經在清晨及午夜,聽到鄰舍淒厲哀絕的哭聲,心頭不解何以要哀傷至此?不怕讓人聽見笑話嗎?等到你也經歷了一些深沈的痛,明白在悲傷時刻,世界已經不存在,只剩下孤獨的靈魂,伴隨著哭泣的啼聲,在斗室內晃蕩、晃蕩……。

異鄉打拼族過年心酸

你特別喜歡有雨的日子,窩在癱軟的沙發佐著暖黃的燈光閱讀,這一陣子你卻說:「沒有陽光的時刻,最易引起悲傷。」彷彿在憂鬱症邊緣走鋼索,深怕一不留意就掉下萬丈深淵,你需要大量的陽光,偏偏寒流來襲。你將自己蜷縮起來,既是刺蝟也是蝸牛。

「沒辦法提早回家過年陪伴婆婆,就是不孝的人嗎?」你跪伏著擦地板,像過時的伴唱帶沙沙發聲,桌上的電鍋正大口噴氣咕嚕作響,搭配廊外洗衣機的轉動,「不孝的人」被輕輕捲進嘈雜的漩渦,容不得作答。

你和先生在北部工作,婆家和娘家各在遙遠的東海岸和國境之南,每年為著省親,台灣島得繞個兩、三圈。別人環島旅行,悠閒看風景,你們跟時間競走,視風景如無物。穿梭繞行的台灣經緯,成了橫織在眉頭眼角的皺紋,「車子都跑老了,人還能年輕嗎?」你欲語還休,心底漾著無奈:步入中年後段班,工作的責任加劇,孩子的教養也有瓶頸,能平息自家的風浪,不算是盡孝嗎?

其實這些都是表面的問題,身處後現代社會的你,清楚意識到家族的在地根基早已鬆動,他鄉成故鄉的打拼族比比皆是。他們自建家園了,可也因為沒有長年積累的家族鄰里扶持系統,打拼族在職場的際遇,只能冷暖自吞;家中孩子成長需要幫手扶持,都是用錢解決。從二十四小時保母、幼托、幼稚園、小學,到安親班,每個階段親密的人際關係,在孩子下個階段來臨就結束。在異鄉不斷重建關係,在故鄉不也一樣?親人彷彿心靈上的關係,很難成為援手。於是,久久不見的親族,初見也有陌生感,那些苦難歡樂的日子,都未曾共度,要怎麼一家親。

時間或許是良方,然而,等不及時間恢復關係,就因為每個小家庭的文化差異,讓逢年過節回返老家共居一室,同處一屋的家族成員,成為彼此的壓力。開枝散葉的源頭就是維繫成員共聚的老父、老母,然而,他們再有權威都震懾不住後現代的個人主義,基本上家族相聚,就是眾生喧嘩。獨獨你無法發言,是的,這就是你的悲傷。

委屈之情在主裡釋然  

你豎直身上的刺,宛如刺蝟,在通訊軟體回應你的不滿,但語氣還是謙卑:很抱歉,我盡力了,我只能做到這樣。線路那端一片寂然,沒有聲援、沒有表態,你頓時消風成貝類軟體動物,把頭縮進蝸殼,離開群組。那日,太陽又躲著你,你在禱告本上信筆遊走:

主啊!
我是不是把日子想的太苦,
是不是該走出戶外,在
人行道上那張木椅,將自己
坐成一棵樹,任憑
風和鳥的對話,
一徑搖擺節拍,唱著為我譜的曲:
「一天的難處一天當就夠了。」

你輕輕劃掉最後一行,這是來自馬太福音最為人耳熟的章節,用飛鳥、野地的花、草,來解釋神愛人的心意。但你感到壓抑,你常須隱藏自己的想法,或者你沒有機會為自己辯解,你相信神要對你說話,翻開聖經,一排文字如特寫鏡頭浮出紙頁:「親愛的弟兄,不要自己伸冤,寧可讓步,聽憑主怒。」(羅馬書十二章19節)

你抬起頭來默唸著,竟看到人行道上的月桂樹,透過街燈投射在窗櫺上的舞姿,你釋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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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請見:《生命之思》你的眼淚,祂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