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香怡(學園傳道會同工)圖片來源:挪威 企鵝

在我嫁給阿里郎之後,我們夫妻定居首爾。在我們新婚尚未滿月時,夫妻兩人到大姑家做客,飯後,先生一語「我每天都在過生日」,把他的姊姊和姊夫逗笑了。韓國人生日當天喝海帶湯以紀念母親生產辛勞,所以只要是韓國人聽到這句話,都知道先生其實在說「我每天都喝海帶湯」。大姑聽了,把目光挪向我,我笑著聳聳肩;我對韓國料理一竅不通,那是我唯一會做的韓國湯。

韓國丈夫天天過生日
又過了沒多久,先生在飯桌前,語重心長地對我說:「老婆,海帶湯裡可以不用再放味噌了!」

我才知道,原來韓國的海帶和味噌不會放在一起煮成一鍋湯。也許從小在台灣吃慣了日式吃法,覺得味噌湯裡飄著幾片海帶乃天經地義,就把這份味覺記憶帶進我的韓國生活,壓根沒想到在韓國人的飲食習慣中,海帶是一湯,味噌又是一湯。

少了海帶,我還真不知道味噌該如何成湯?後來為了免除先生「每天過生日」的困擾,我不再煮我那奇奇怪怪的海帶湯,當然也就不碰味噌了。

糊里糊塗的人妻生活又過了一、兩個月,其間不乏外食或做客,我才明白:味噌湯是韓國餐桌的家常菜,幾乎沒有主婦不煮味噌湯的。這下可難倒我了。從小到大,除了偶爾在日式食堂見到的味噌湯,還有媽媽偶然為之的味噌魚頭湯之外,我幾乎沒有什麼對味噌的知識。

我想成為有模有樣的韓國媳婦,便開始翻找食譜,洗手做味噌湯。只是不注意還好,這下子我發現我還真不喜歡韓式味噌湯。

跨文化差異就在味噌湯裡
韓式味噌外觀顏色較深,看得見黃豆顆粒,味道也比較濃厚、鹹重。與我幼時所熟悉乳白色、清淡的日式味噌頗不相同。我不僅不習慣味道,也不太喜歡煮出來的顏色。

受到味噌既有色澤的影響,味噌湯裡所有的食材都泛黃,包括洋蔥、南瓜、金針菇、菜葉等。我總覺得青菜就當有綠油油的賣相,泛黃了就不新鮮可口。每當我用湯匙稍微攪拌碗中的味噌湯,要是看見煮得發黃的菜葉,那碗湯就瞬間失去了吃的說服力。

為增加湯頭的鮮美,味噌湯裡頭一般放入小魚乾和昆布。因此我還從大姑那裡聽到一件麻煩事。

她說:「小魚乾的頭部和內臟需事先去除,否則味噌湯會泛腥味。」

「腥味?」對於不懂得品嘗味噌湯的我,只能感受到味噌的嗆味,怎麼分得出腥味和鮮味呀?

雖然我吃不出湯頭的好壞,但是既然這麼說了,我就照辦吧!

回家後,我把冷凍庫裡的小魚乾翻出來,一大包裡頭少說也有兩、三百條小魚乾,我一一掐頭、去內臟,再裝袋放回,待下回煮湯備用。

每次我煮味噌湯,可以說都是為了我家的韓國丈夫。

我希望他雖然娶了外國老婆,還是可以過著他習慣的韓式生活,並且在家享用他從小喝到大的味噌湯。但是我也注意到,我的味噌湯很少有售罄的時候,晚飯食畢,鍋裡的湯仍剩大半。先生客氣地說等會兒再喝,但往往不再問津。因為我喝得少,先生也沒喝完,熱了兩餐之後,那半鍋湯只能當廚餘。

讓湯好喝的神秘配方
某一天我終於面對現實:不是我煮得不好,就是沒對先生的胃。經過證實,原來是我既煮得不好,又沒對先生的胃。

我請先生示範合他胃口的味噌湯應該要怎麼煮,讓我在旁見習。我看他的做法和我的差不多,很多細節處理甚至比我還馬虎,可是他煮出來的味道卻比我的還要好(我吃不出優劣,但是看先生吃得津津有味)。

我問:「為什麼?」

先生說:「這是一種感覺。」

感覺?這一說,讓味噌湯變得更加神祕。

「要怎麼樣才能得到這種『感覺』啊?」我問。

這下子先生也說不出所以然,直稱憑兒時記憶。

我接受我不會煮味噌湯的事實,但是也沒有想過要把湯煮好。畢竟,自己都分辨不出好壞的料理,總不能像變魔術一樣,搖身一變,煮出令人想念的美味吧!

直到某一次和先生上館子吃飯,看到先生點了味噌湯,嘖嘖嘖地吃得不亦樂乎,我才又想起,自己曾經許下讓先生在家吃到韓國菜的心願。而今先生得在外頭才吃得到他滿意的味噌湯,這樣的畫面還真有些心酸。這是一件只要我願意努力、就能夠立即改變的小事,為什麼我不來試試看呢?

於是我重新拾起戰袍,決定與味噌湯再戰一回合。

即使我心中無法立時湧現對味噌湯的好感,但至少我可以別再那麼討厭它。我放下對味噌湯的反感,用舌尖記得好喝的味噌湯是什麼樣的味道,用心累積煮湯的知識,像是水與食材的比例、食材和味噌放入的順序等。

放下主觀才能品嘗滋味
最難的,仍在於味噌本身的口感。如同品嘗咖啡的主觀愛好,每個人對於味噌湯的喜好也不太相同。味噌湯裡放肉片,可以增加濃郁感,這是我喜歡的豚骨風味;放海鮮則讓湯頭變得清甜鮮美,這是先生自小習慣的口味。每當先生喝到他認為可口的海鮮味噌湯,我就會仔細嘗,儘管一開始感覺陌生,但是我慢慢吃得出層次─蚌類、蝦、軟枝等海味,在與黃豆發酵的氣味充份結合之後,既讓味噌多了一層清爽口感,海鮮的腥味也被掩蓋近盡。

幾年熬下來,其實我現在煮的味噌湯也不總是品質保證,偶爾還是走回兩餐後當廚餘的老路線。不過,好在我們家的餐桌不以成敗論英雄,我只問自己有沒有繼續做下去的信心、以及服事家人的愛心,也感謝先生看見我的用心,總是給予正面評價。

我曾經遇到一位來自韓國的味噌達人,她自豪地說:「不管是什麼樣的味噌,到了我的手中,我都可以煮出好喝的味噌湯。」這種駕馭味噌的能力,想必也是經過相當的努力。雖然以我現在的手藝來看,猶仍是望塵莫及的目標。 然而,每當我想到,要是征服了味噌,收復我在餐桌上的一方失土,就能夠把家人的用餐時光妝點得更加幸福,那麼,要與味噌湯和平共處,也早就不是苦差事。

晚餐時間到了,端上一碗香味撲鼻的味噌湯,看見家人期待晚餐的神情,苦戰的功夫可說是沒有白費,何況裡面可有我付諸行動的愛之語呢!

Photo Credit: 挪威 企鵝 @Flickr CC BY SA 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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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請見:《愛家行動》味噌湯的愛之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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